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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立而非奴隶,进步而非保守,进取而非退隐,谁的青春能比他们更张扬?刘平章先生精神矍铄,言谈谦逊平和,是传说中的“邻家大爷”。眉眼脸庞都与大众记忆里的刘文典极像,让人一望而知父子血缘。人或以为这位老人的谦逊亲和都明显有别于他声名远播的父亲,刘氏狂范儿竟不传,其实世间究竟有谁,懂得了刘文典。
与“狂类”的共舞——刘文典的长成
刘文典1890年前后生于安徽合肥一个布商家庭,行三,人称“刘三爷”的,就是他。自幼聪明,读书过目不忘。其父刘南田实指望这个儿子以后能继承家业,做个“洋买办”,光宗耀祖,所以除了送刘文典进私塾读“经书”和“古文”之外,还让他跟当地基督教教会医院的美国教士习英文。刘文典此后东渡日本,英文顶呱呱,孙中山的大量英文电报由他起草,童子功也。
20世纪初叶的中国,风起云涌,变化万端。当时国内已经有“大谈洋务,讲究新学”的风潮,刘文典离开家乡的第一站,就去了大上海求学。其学校原本由蔡元培任总理,章太炎、黄炎培等任义务教员,都一身反骨,教育宗旨全在排满反清。刘文典在这里稍稍预热了一下,旋即去了安徽公学。安徽公学当年名望所归。藏龙卧虎,有陈独秀、刘师培、苏曼殊等“狂傲不羁”的大师,得以亲聆謦欬,让刘文典眼界大开。
陈独秀上课不拘小节,什么纲常名教、师道尊严,全不放在眼里。学生每有“新”想法,纵离经叛道不伦之属,也获砍赏鼓励。某次批改作业时见学生作诗“屙屎撒尿解小手,关门掩户圈柴扉”,这位陈老师竟能在后面接两句说“劝君奠做诗人梦,打开寒窗让屎飞”。
世称“狂人”刘文典,然而狂比疯还差一截。赳赳民国,颇盛产疯子狂人各类怪胎,然而各有理由来处。“民国三疯子”章太炎、刘师培、黄侃,都是学问大,脾气怪,又都与刘文典有交往,其中尤以前两位为甚。
仪征刘氏,经学世家,因四代人共注《左传》闻名。刘师培幼承家学,少有文名,相当自信：“天下文章,在吾扬州耳!”刘师培对刘文典影响深巨,主要集中在两点：刘族弟子启蒙入学,皆从《尔雅》《说文解字》读起,训练训诂基本功。这种严格的学风,被刘师培带进了安徽公学。刘文典又肯在这上面用功,这是他日后成为国学大师的扎实基础。二是刘师培坚持用家学传统校勘诸子典籍,著作宏富,这条古籍校勘之路,正是刘文典此后用力最勤、功力最深、成就最巨、影响最大的方向,是他对刘师的继承和发扬。
安徽公学以后,刘文典东渡扶桑,得遇章师太炎。“章疯子”一生最大的“辉煌”,就是骂人无数,用李敖的话说是“四面树敌,八面威风”。高举战斗旗帜,大肆宣扬革命,甚至曾经点名痛骂傀儡皇帝光绪‘载湉小丑,未辨菽麦’的章太炎,在刘文典眼里,“对于阔人要发脾气,对学生却极好……笑嘻嘻讲书,庄谐杂出。”刘文典服膺他“人格十分伟大,学问十分高深。”对于外间所指章氏“喜欢乱咬人”,刘文典近距离围观之后,慢慢发现了其中的逻辑和章师的道理。章太炎此后的反袁,与刘文典在安徽大学时抗蒋,实为相似的理据。耄太炎狂狷放纵、特立独行的个性,让年轻的刘文典永记不忘。
回上海后刘文典加入于右任创立的《民立报》任编辑和翻译。小试牛刀,有声有色。于右任者谁?是“换太平以颈血,爱自由如发妻”,是当权者恨之入骨的响当当一粒铜豌豆。
几年后刘文典再次东渡,追随孙中山,加入中华革命党,成为党部秘书。同时广涉外国典籍,恶补外语,回国之后先在一意秉持“独立办报为社会进言之宗旨”的章士钊创办之《甲寅》上率先评点西方哲学思想,随后加入陈独秀的《新青年》,成为重要撰稿人之一。
纵观刘文典的青年时代,师从国学大家,他们学问一流、风骨独立、内心清醒、行止狂放,不媚时俗不媚上：与同仁多道友,又追随革命闯将孙中山,批评“恶政府”,宣扬新秩序：再其后推介西方科学文化,一变而为“新青年”：自立而非奴隶,进步而非保守,进取而非退隐,谁的青春能比他们更张扬?
故而刘文典的狂,是收集、综合了他的师长、同仁们的疯或狂；狂不是他自己的特征,狂是那个时代独立知识分子或无奈或有意选取的立场和面孔。刘文典是一个时代的缩影。
集“众狂”为“我狂”——刘文典的成名
蔡元培治下的北大,学术上兼容并包：“‘若都是言之成理,持之有故’的就让他们并存,令学生有自由选择的余地”。这样一来,各门各派之间,互相掐架、炮轰就成了常态,成了风景。
纵然二十六、七岁就进了北大去教书,刘文典仍是“声名浅”。最牛最狂最自负的,还远远轮不到他。
话说有一次刘文典遇辜鸿铭,老先生问小年轻：你教什么课啊?刘毕恭毕敬答：“汉魏六朝文学。”只听辜氏一声冷笑：“我都教不了,你能教好?”
林公铎同样是二十几岁的北大教授。有一次学生问：现在谁的文章最好?林公眼都不眨,泰然曰：“第一,没有。第二,我。”
而北京大学作为一个团体,其性格较这些活跃其间的个体也并不逊色。多年以后,李敖回到北京作演讲,提到这一点说：“那个时候北京大学怎么对待政府?教育部公文来了,退同,不看!北大多狠啊,教育部钱来了,收下!”这才是大学,这才是独立。对于那个时候的北大人,政令如果“蔑视学校及教育之人格”,是最为可愤的事,是不能忍、不必忍的事。
政治争斗并不是刘文典北大生活的重头戏,事实上政治已经渐渐淡出刘文典的视域,做学问才寄托了他的大部分理想。虽然早在《新青年》时代,刘文典的文章、翻译的西方作品就曾引来无数追捧者。更被军事家蒋百里称为“泽书的天才。”刘文典自己也说“因先生的欣赏称赞,养成一种自高自大的心。看不起一切人”。然而这些都不如1923年刘文典积经年之力,厚积薄发写成的皇皇巨著《淮南鸿烈集解》,胡适作序推荐出版,一时洛阳纸贵,刘文典声名大振。
也正是随着这些作品的面世和声名的积累,此时的刘文典才真正变得有型有范、有狂态了。听过刘文典《红楼梦》讲座的人,都记得他当年何其充满仪式感地上课。何其牛气冲天：
刘文典着长衫,登讲台,桌后先坐下,有女学生从热水瓶里为他斟茶,刘先生从容饮茶,然后,霍然站起,像说“道情”一样,有板有眼念出他的开场白：“只—吃—仙—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仙桃只要一口就行了啊……我讲《红楼梦》嘛,凡是别人讲过的,我都不讲!凡是我讲过的,别人都没说过!”
人们往往不难从前述人事中发现刘文典的立场、态度、表情之发源和铺垫。所有这一切最终必然地造成了1928年的斥蒋事件。对刘文典在安徽大学代校长任上,蒋巡视安徽,刘文典起先拒绝了蒋对安大学生的训话,理由是“大学不是衙门”,您老哪儿来还请哪去。后来又拒绝按蒋的要求处置学生,更斥蒋为新军阀：“老子当初在东京跟孙先生千蕈命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混呢”。直至被蒋扣押,多方营救,至此,不光是学界,天下人未有不知刘文典狂名的了。
“狂”之外：刘文典被忽略的另一面
据西南联大学生回忆,刘文典当年上课相当与众不同。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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