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罪从无（网络图）
原标题：河北陈国清抢劫杀人案22年申诉无果
【财新网】（记者单玉晓）当前司法实践中，申诉案件再审启动难屡遭诟病。9月20日，中国政法大学公共决策研究中心主办的“蓟门决策”论坛聚焦冤案申诉难题，与会学者、律师以正在最高法院申诉的陈国清等抢劫杀人案为例，呼吁最高法院以实际判决而非单纯的文件，来贯彻疑罪从无的刑事司法理念。
同一法院以同一事实、同一理由、四次判处被告人死刑立即执行，案外人数次举报“另有真凶”不被采纳，河北承德22年发生的两起抢劫杀人案争议不断，引起社会关注。
1994年7月30日、8月16日，河北省承德市发生两起出租车司机遭抢劫后死亡案件，警方侦查三个月后无果。同年11月2日，位于案发附近的大石庙镇庄头营村村民陈国清因与他人发生纠纷被带至派出所，办案人员调查发现“陈国清近来情绪反常、郁闷不乐，经常跑至无人处偷偷抹眼泪”，遂对其做“思想工作”。随后，陈国清交待两起案件作案经过，并供出本村十几位“同案犯”，办案人员逐一排查后圈定陈国清、杨士亮、何国强、朱彦强四人作案，案件告破，办案机关立功受奖。
裁判文书显示，自1998年8月以来，对检方指控的陈国清等人抢劫杀人案，承德中院四次作出有罪判决，前三次均判处四人死刑立即执行，第四次判处陈国清和杨士亮死刑立即执行，何国强死刑缓期执行、朱彦强无期徒刑。四名被告人均不服这四次一审判决，向河北高院提起上诉。
对于前三次死刑立即执行的判决，河北高院审理后均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为由发回重审。对于第四次死刑立即执行判决，2004年3月26日，河北高院未以同样理由发回重审，亦没有作出无罪判决，而是改变了四被告的量刑，以抢劫罪分别判处陈国清、杨士亮、何国强死刑缓期执行，朱彦强无期徒刑，四人均被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在监狱服刑的陈国清等人坚持申诉，但2009年10月30日，申诉被河北高院驳回。2015年3月20日，袭祥栋、黄佳德等五名律师以申诉代理人身份，前往河北高院要求查阅、复制陈国清案二审卷宗，接力申诉。2016年6月29日，河北高院法官口头告知陈国清等人家属，称法院复查结果与原判决一致，驳回申诉，建议向最高法院申诉或申请河北省检察院抗诉。
随后，9月8日，李金星、袭祥栋、黄佳德、任星辉四名律师到最高法院申诉立案大厅递交了申诉材料，目前未收到反馈信息。
律师李金星在此次论坛上介绍了陈国清等人疑似蒙冤的理由：侦查程序违法，存在刑讯逼供和虚假鉴定；有大量证人证言及书证能证实陈国清、杨士亮等人无作案时间，但未被法院采信；该案除口供及证人言辞证据外，仅有的物证来源可疑，定案证据严重缺失；案外人刘成金曾数次举报这两起命案另有真凶，并有详细的线索描述，并曾向最高院举报这一重大线索，但未被终审法院采纳。
“这四个人经不住打。”李金星称，案发后，公安实际上抓捕了大量嫌疑人，陈国清、何国强、杨士亮、朱彦强四人最终没能忍受刑讯逼供而“认罪”，但在前前后后八次开庭时，四人均称“身上有伤，要求验伤，口供都是被刑讯逼供的”，陈国清等人还回忆称“电警棍插入嘴中被电的吐血，脱光衣服被电击生殖器，手摇电话机的线头被插入嘴中、肛门中、耳道中用力摇”
“我做学生的时候老师给我们讲过这个案例，我做老师的时候，这个案子还没有解决，两代人都拿这个案子作为案例，我不希望成为三代人的案例。”刑诉法学者、北京大学法学院副教授陈永生感慨说。
看过案卷材料后，陈永生认同律师提出的几点质疑，认为陈国清案再审理由充分，法院应当启动再审。
陈永生同时提到，该案出现了冤案中常见的“留有余地的判决”，即对一些应当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的案件，在达不到定罪量刑条件的前提下，法院留有余地的判死刑缓期执行。
在陈永生看来，河北高院2009年驳回申诉的理由不成立。“河北高院说无确凿证据证明四被告人有罪购书系刑讯逼供所得，但根据刑诉法以及非法证据排除的司法解释的规定，辩方只要指出侦查人员存在刑讯逼供并提供一定的证据和线索就可以了，侦查机关应拿出确实充分的证据来证明没有刑讯逼供，否则应该推定为刑讯逼供排除。而法院的逻辑违反了非法证据排除规则的证明责任分配。”
“据以定罪量刑的证据不确实、不充分、依法应当予以排除，且诉讼程序违法法律规定，影响公正审判，这两大理由均是刑诉法第242条写明的法院启动再审理由，陈国清案符合条件，法院应当重新审判。”陈永生总结道。
中国政法大学法治政府研究院副教授赵鹏亦表示，近年来，中央政法委书记孟建柱、最高法院常务副院长沈德咏等要求贯彻疑罪从无，陈国清案是表达最高法院真实态度的突破口。“最高法院不能只出文件，要通过判决阐明疑罪从无的立场。陈国清案无论最终结果申诉是否成功，至少应该进入再审程序。”
法学博士、北京市尚权律师事务所律师毛立新总结，不合理的“自错自纠”的申诉制度是案件再审启动难的一大障碍。“死刑案件都是高院做终审判决，有的还经过最高法院复核，高院会认为自己判的案件有问题吗？我回头查所有平反过的冤案，几乎都被最高法院驳回过。”
毛立新分析，作出原生效裁判的法院与冤案有利害关系，一旦推翻原判决，法院要履行国家赔偿义务，法官可能要面对司法责任制的追逐，还将受到舆论的谴责，这是导致法院启动再审的阻力较大、动力不足。
“最高法院是司法公正最后的堡垒和屏障，希望最高法院可以借这个案子树立自己的声誉和形象，不要一天到晚忙民商事二审案件。”毛立新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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