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傅蔚冈
在所有人都关注延迟退休的时候，全国人大代表孙维提出了一个不啻于石破天惊的观点：推行尺度更大的弹性退休制度。从媒体的报道来看，孙维所说的弹性退休制度，是指以现行的60岁为标准年龄，上下15岁浮动。这就意味着，45岁就可以选择提前退休，或者是选择75岁以后退休。在孙维看来，这样的弹性退休制度，有助于缓解少子化，能够恢复家庭功能。
绝大多数专家在讨论延迟退休时，主要是从社保制度的安全性考虑，因为随着老龄化社会的到来，人类的可预期寿命越来越长，这意味着养老金的支出也会随之增加。在现有现收现付的养老体系下，现有退休人群的养老金是由现在工作人群缴纳的社保金所构成的。如果退休人口越来越多，那就意味着支出压力增加。因此，延迟退休，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一个选项。
与世界各主要发达国家相比，中国男性60岁、女性55岁的退休年龄确实是偏低。目前，发达国家的退休年龄基本在62岁至67岁之间，多数为65岁。比如，法国的退休年龄是62岁，美国是67岁。即便如此，很多国家还在酝酿延迟退休年龄。
为什么孙维会提出一个与主流不一致的方案？主要的原因在于，主流观点是从养老金的支出方着手，孙维则是从养老金的供给方出发。如前所述，在现收现付的养老金制度下，越来越多的出生人口意味着更多的人来缴纳养老金，假设新出生人口的增长能够快于退休人群，那么养老金体系也就能够维系。
也正是基于此，孙维认为，这种弹性退休制度有助于缓解少子化。在这位人大代表看来：“通过提前退休，能够增加年轻人的就业机会，有助于从减少晚婚晚育的角度缓解少子化。”同时，她还认为，“提前退休能够让更多的人早日回归家庭，从而恢复家庭对老人和孩子的抚养能力。”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非常有想象力的方案：一部分人提前退休，自然是能腾出一些工作岗位，从而利于另一部分人的就业；而回归家庭，意味着能够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子女。但如果仔细思考，这种方案又不具有可操作性。
当我们谈到退休时，主要就是和退休金联系在一起。如果一个人真的在45岁提出退休，那么他的退休金该如何发放？或者干脆就是不发退休金？在实际中，这套方案会遇到更难的问题。更为重要的是，无论是从精力还是技能各方面来看，45岁是职场人士的黄金时期，如果这时候退出职场，这是人力资源的极端浪费。
至于说回归家庭可以更好的生儿育女，则是属于这位代表的一厢情愿了。毫无疑问，育儿是一个家庭行为，需要父母陪伴，隔代养育是退而求其次的办法。在现代绝大多数发达国家里，在托幼时期，父母都会有一人全职或者半职照顾孩子。
但在中国，让一方全职回家照顾孩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我们周边也很少有这样的例子，原因在哪里呢？因为重返职场的成本太高，不只是在家的机会成本，同时还有劳动力市场的激烈竞争。
在中国，停职两三年照顾孩子，然后再回到劳动力市场的工资都要大打折扣，无论男女都一样。同时，还有一个中国特有的现象就是，劳动力更新迭代的非常快。宾夕法尼亚大学方汉明教授在一篇名为《金色年华：中美劳动力市场的故事》（“Golden Ages: A Tale of Two Labor Markets”）的论文中，比较了中美劳动力工资的黄金年龄；所谓黄金年龄，就是一个人在什么年龄拿到了职业生涯中的最高工资。
根据方汉明的统计，横截面年龄收入曲线的峰值年龄，在美国保持在45-50岁左右，但在中国从50岁到35岁急剧下降。
在2000年以前，中国大约是55岁为黄金年龄，但此后一路下滑，到现在降到了35岁。为什么中国的黄金年龄来得这么早？根据方汉明的解释，是因为与美国相比，中国经历了更大的群体间生产率增长和更高的人力资本租金价格增长，但经验回报较低。但是，发达国家的经济发展经验告诉我们，经济的健康运转，不仅仅需要技术，同时还需要经验。在商业实践中广泛存在的know how，就是经验的集中体现。
中国经济要持续健康发展，经验必不可缺。如果45岁就离开职场，不仅仅是个人职业生涯的损失，也是整个社会的损失。从这个角度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挖掘年长人士的经验，而不是想办法去提早退休。
还必须提及的一句是，提高生育率当然重要，但不应该以提高生育的名义来做各种与经济规律相悖的事，这样既没法提高生育，同时还损害了正常的经济。
作者傅蔚冈，系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院研究员。
编辑｜张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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