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桑树下的绝恋

2018-10-16 01:39:28 来源:网络

方家湾是我的出生地。坐落在一个湖洲上。湖洲呈纺锤形。全是青涩涩的沙土。有阳光飘落下来。水面漫过的滩涂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碎光。沙洲湖水四合。极目而望。四野都是白茫茫的蒹葭。蒹葭之外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湖水……这是方家湾早年的景象。岁月变迁。胡泊不再。雁声咽哑。芦花的记忆已成尘泥。但村头的那棵老桑树依然突兀地立在那里。

据宗族的老人说。方家湾建于明末。最初只有些零散的渔民在此落脚。后来在此定居的渔民多了。方家湾才成了一个固定的村落。居民中方性居多。所以起名方家湾。为了纪念这个由散而聚的村落。方家湾的先人种下了这棵桑树。掐指一算。这棵老桑树已经有五百多岁的年纪了。

老桑树足有三层楼高。树干粗粝。裸露出的树根盘盘缠缠地交织在一起。因年代久远。树干的腰身有许多腐烂的空洞。空洞里的腐殖质又滋生出另外的树苗。老桑树枝叶并不茂盛。年轻人从来没见过它长过桑葚。村里的老人说。新四军第五师中原突围那一年。大兵刚刚过去。大雨倾盆。雷声大作。老桑树被雷劈掉了半个身子。之后就再没有长过桑葚了。但每逢春天来临。它依旧能长出一树稚稚嫩嫩的新芽、生出一树浓浓郁郁的新绿。老树发新枝。对这饱经风霜的老桑树来说。不只是老而弥坚的内涵了。它似乎还昭示着一种生命的力感和大自然和谐平等的生存法则。“苍龙日暮还行雨。老树春深更做花”。大自然是宽厚的。有经年阳光雨水的滋养。古老的桑树并不迟暮、衰败。唯苍老而已。

芦摇碧水。树长沃土。这地也算是人杰地灵了。在清代中期。方家湾出个两个举人。其中一人做过朝廷的刺史。据说。这宦官之家就是当初栽这桑树的人家。所以。方家湾的居民多把这桑树当做吉祥的象征。每到逢年过节。或者家有喜庆的事。都要在古桑树下膜拜一番。人们认为这棵老桑树既然滚雷都劈不死。当是老而成精。古而若神了。

风过、雪过。老桑树依然突兀在那里。像一个忧伤的老者佝偻着身子。在守候一个没有归期的旅人。但谁也没在意老桑树的孤寂和寞寥。只有村里的陈婆婆每年都要在端午节这一天。扯上一条红绸布。颤微微地系在老桑树的枝桠上。再颤微微的离开。

村里的老人说。陈婆婆结婚的那一年。他的男人随新四军去陕甘宁了。再无音讯。有的说死在战场了。有的说去了台湾。而陈婆婆觉得他的男人还活着。有老桑树在。他的男人就在。还有人说。在省城做副省长的方姓男人。面相和她的男人就像一个模子磕出来的。兴许就是她的男人。不如找他去。她幽幽一笑:“模样像的人多哩。是我的男人总是要回来的。若真的是他。既然不回来。就当他是死了。或者我的心死了。”

岁月流转如梭。结局也许早就在陈婆婆心里结了茧。但陈婆婆并未当“他死了”。她不相信。或者不肯承认。是“等我回来”还活在她的心里。风雨一诺如千年莲子依旧等待着和风细雨滋润她生命之花的绽放。

陈婆婆名雅芷。读的是教会学校。本是省城里的能识文断字的大家闺秀。她的男人是方家湾的秀才。受新学之启。后到湖北公学念书。两人邂逅于汉阳的归元寺。私定了终身。一年端午节。秀才回乡。一身旗袍的陈雅芷和他的情郎坐在桑树下。一勾凉月如水。桑枝筛过的月光斑斑点点洒落下来。绵软、薄爽、透亮。

陈雅芷说。就差一碗吴刚的桂花酒。秀才说。月色即酒。酒是紫色的。是桑葚的味道。秀才仰起头。看了树冠一眼:“这桑树是神树。是我们爱的见证。”陈雅芷解下头上的红丝带。系在桑树的枝桠上。转身对秀才一笑:“这桑树算是我俩的媒婆了。”

两人展开双臂。环抱树干。树干太粗。足有四米之围。这头十指相扣。那端的十指首尾相望……陈雅芷嫣然一笑:“那豁口是留给我们儿子的。”

夜风来袭。桑叶飘零。如爱的诗笺在皎洁的月光中踩着轻盈的舞步。飘逸的红丝带如一尾蜻蜓。羽翼薄亮。恰似一帘春梦。清澈、静谧而温婉。

秀才家是大户人家。他们的婚礼是老套的的程式。大宴宾客三日。唯一别致的是。秀才和陈雅芷亲手做了四十个灯笼挂在桑树上。每个灯笼上写着“桑梓昭情。恩爱致远”。那年。秀才二十二岁。陈婆婆二九芳龄。四十盏红灯笼是“事事如意”的寄寓。

夜。墨黑如漆。烛光暖。蛙声湿。四十盏灯笼烛光灼灼。如四十朵绽放的红玫瑰。西厢房里的箫声乘风而来。缠绵悱恻。秀才端起一碗烧酒。他们各自泯了一口后。双膝跪地。将满满一碗酒围桑树洒了一圈。

烛光盈盈。酒香漫漫……

几日之后。新四军第五师的兵营驻扎在方家湾。秀才毅然决然地要投笔从戎。秀才说。男人是为齐国生的。陈雅芷认了。只是梨花带雨:“我晓得的。江山就是你的命。”

那是一个月高风清的春夜。月色清朗。也是在这棵老桑树下。她往她男人的口袋里装了几个鸡蛋。手一挥:“放心走吧。别当缩头乌龟。”

她的男人将一只银色的簪子别在她的头上:“你的头发真好。等我回来给你梳‘飞机头’。”说罢。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她望着男人越来越模糊的背影。扶着桑树干哭了一场。从此。“恨君却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到团圆是几时?”这阙“采桑子”的词章哀怨、凄怅。似乎就是为陈婆婆写的。长“恨”当歌满花甲。一树沧桑盼团圆。无奈月亏月满。依然南北东西郎无踪。空惆怅。鬓如霜。

三千红尘暖。一綸青丝寞。繁华度烟雨。满树菩提。风香润绿枝。从此一诀。没有十里长亭。星汉迢迢。何日是归期?

那夜的后半夜。豪雨如注。雷霆从天庭滚下。老桑树被雷劈了。树干似被烈火烧过。周身都是黑漆漆的。树枝上没有一片桑叶是原有的色气。原先葱葱郁郁的桑树。仿佛就是一幅黑色的版画。而那根红丝带却依然是鲜红的血色。陈雅芷说。这树果真是神树了。她的男人。他们的爱情该是天佑的尤物啊。陈婆婆双手合十。放至胸口。为她的男人、她的爱情祈祷。

岁月不曾悲怜她的期许。此去经年。她的男人杳无音讯……洞悉世情的老妇殷殷劝导她:“乱世之中。你等不到他的。”“等不到?”字如利剑。刺伤了陈雅芷守望的心。“嘶骑渐遥。征程不断。何处认郎踪?”无望等待中的坚守。如寂寞的古桑树。只有回忆中的温言软语、耳鬓厮磨。

她本是西窗含饴听雨。幽篁玉手弄琴的丽人。而今日她并不反悔犁耙农事销蚀了她的青春容颜。只是觉得等待、坚守太漠然、太凄清。她的感觉甚至古怪——唯有寂寞。才不会忘怀。记忆也许就是蚌壳含沙酿金。寂寞。或许就是爱的源流。而她的回忆里。朱粉不深。闲花淡淡。她早已不再留念年少时的锦衣玉食。她宁愿与他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恩爱和美。如花美眷。玲珑少年郎。粉面多情女。鸳鸯一般的过下去。

然而。回望的心窖里。只有花烛之夜他们敬奉给古桑树的酒香。只有每年端午节的那根红绸带。她的王子没有打马归来。古桑树站成了她的身影。风雨如磐中。她守望的款式。如青莲沐露。蒹葭临风。半是圣洁。半是优雅。

陈婆婆年轻时生得一头秀发。发长及腰。那时刻。女人家兴留长辫。年轻时的陈婆婆把长发挽成一个发髻挂在脑后。再把前面的头发高高卷起。好似画栋的飞檐一般。这是她男人眼里的“飞机头”。彼时。破“四旧”正酣。但谁也不敢动她的头发。她是个苦命的女子。乡里乡亲都知道她的“飞机头”是给她男人留的。

那时连洗衣服的肥皂都是稀罕物。女人洗头发大多以桑叶为料。天一亮。陈婆婆背个竹篓。趁桑叶带露。便采摘回家。把桑叶浸泡在木盆里。“唧噶唧噶”地揉来搓去。直把桑叶搓成叶泥。待原先清亮的水成了绿得发腻的叶浆后。再用纱布过滤。捞起叶渣。过滤后的绿色的液体里放三五页姜片。用文火温上一支烟工夫。就是上好的洗发水了。

陈婆婆一直沿用这洗头发的习惯。直到她腿脚不再灵便。采桑叶有了困难。她才剪掉了长发。剪发的那时刻。她拿剪刀的手有些颤抖。那“咔擦”声里宛如有“你的头发真好。等我回来给你梳‘飞机头’”在她的心头弥漫起来。她把剪下来的青丝用红绸不包好。放在箱底。从来不曾动过。

她的“飞机头”、她每年在老桑树上系上一根红绸布条是给她男人的。也是给老桑树的。只有老桑树能读懂她苍老的思念。只有那丝红布条能复活她的记忆。老桑树如一口古井。幽藏着陈婆婆“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彻骨寒凉。有人对她说。也许她的男人早就不再了。听了这话。陈婆婆平静如水。幽幽地、似乎在说别人的事:“人死魂还在。我系上红带子。他能找到回家的路。”

后来。修村村通公路。陈婆婆听说老桑树要被砍掉了。心。一阵阵发紧。她从箱底取出那把青丝。穿上早已经准备的藏青色对襟褂。坐在吱吱呀呀作响的条凳上。墙上模糊的镜面里是她凌乱的白发。她往手心倒上几滴香油。合掌摩挲了几下。双手摸向头顶、双鬓。再把那银簪别了上去。她心里在说。我随你去了……

夜色如墨。陈婆婆颤微微地朝老桑树走去……

第二天。天蒙蒙亮。风雨大作。起早的人发现陈婆婆吊死在老桑树的枝桠上。吊带是一根血红的红绸带。雨水流过她的发髻。对襟大褂贴在她干瘪的躯体上。枯槁的手指紧攒着她的那缕青丝。那只银簪子的寒光。似乎诉说着她的凄然与悲情……

伐倒老桑树的那天。村长差人买来鞭炮。红绸带。村长将一丈多长的红绸带系在老桑树的树干上。又点上八十二柱香。村长说。陈婆婆无子嗣。我们都是她的儿女。她走的时候八十二岁。老桑树是陈婆婆的传奇。陈婆婆走了。老桑树也要走了。我们就为老桑树、为陈婆婆送行吧。

秋风来袭。红绸带如藏地的经幡。舞蹈着一截沧桑岁月。香火明明灭灭。淡淡的檀香味弥漫开来……

人们在整理陈婆婆遗物时。发现了半纸遗文。“上帝在。来生若见。莫别离。在我的坟头栽两棵桑树。一棵为我。一棵为卿。”糙纸朱笔。期待怡然。伤情涣涣。

陈婆婆早先是信过基督教的。上帝没有抚慰她的执念。佛缘何能成就她的“来生”?她的上帝不是耶稣。是她的秀才。“莫别离”。一个“离”字是她一生的忧伤。死别与生离于她都是一样的寂寞。“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她穷尽一生等君归。而她的秀才王子没踏上归程。他的归期是陈婆婆一生的盘算。

“式微。式微。胡不归。”

我前年秋天回乡。眼见稻菽千倾。红瓦白墙。一派祥和。只是没有蒹葭。没有白露为霜。没有古桑树。我寻访陈婆婆的坟茔。她睡在萋萋芳草中。没有香火。没有黄表的灰烬。两棵小桑树的枝叶有些茂盛了。和风吹来。枝叶摇曳。那形状。如陈婆婆的“飞机头”。风姿卓然。

远方传来莫文蔚《断桥》的音律。如泣如诉。残垣断桥。道阻且长。不可溯廽从之。“两鬓可怜青。只为相思老”。因为阻隔。因为生离别。爱。才有永恒的面孔。没有完成的等待。成就了一则童话的绝美。

,长沙体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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