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总有一件事难忘。
那是个初夏季节。我家的屋檐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筑起一个鸟窝——两只麻雀的爱巢。早早晚晚的有两只丰硕的灰褐色的麻雀进进出出。后来发现一只麻雀飞出去。再回来的时候嘴里总是衔着小虫子之类的鸟食。停在房子斜侧面的电线上。一会儿。另一只麻雀从鸟窝里探出头来。对着电线上的麻雀啁啾两声。大概是报平安吧。电线上的麻雀就一展翅膀。优美地俯冲而下。稳妥地钻进窝里。里面便有雏鸟的稚叫声。这大概就是人类所说的天伦之乐吧！
我很陶醉它们营造的温馨气氛。弟弟说。这回可以下手了。弟弟是掏鸟高手。他知道有小麻雀出壳了。于是弟弟不顾我的劝阻。将那个用柴草搭就的鸟巢掏了下来。两只大麻雀扑楞楞惊飞而去。弟弟很有经验的用棉絮将草窝改成“席梦思”。把两只光秃秃、尚未长出羽毛、满身鸡皮疙瘩的很丑的小麻雀放进去。两只小麻雀依然瑟瑟发抖。它们黄黄的尖嘴张得老大。一声一声像刚学语的婴儿唤着。寻着父母的保护。它们拒绝着米粒、馒头、小虫子……
那个下午。我一个人在家读安徒生的童话。忽然就听到窗外“啁——啾——啁——啾——”的鸣叫。一声紧似一声。继而。棉絮里的看似奄奄一息的小姐俩或小哥俩。噔时活跃起来。也一声紧似一声回应。我从门探出身体。只见电线上两只大麻雀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冲着它们的孩子凄烈地呼唤着。上面一对大。下面一对小。一唤一应。欲见不能的凄楚哀凉令人心酸。我分明感受到一种被分离的无奈与绝望。有种欲哭的冲动。便想到每天傍晚到了妈妈下班时间。去马路上望妈妈回来的心情。
我开始恨弟弟。决定让麻雀一家团圆。我天真的以为。鸟类也会像人一样能抱走它们的宝贝。于是就将小麻雀捧到门外。放置在阳光下。仰起头对着大麻雀说。趁着弟弟没回来。快带走你们的宝宝吧！谁知脚下的两只小麻雀见离父母近了。急于回到父母的怀抱。扑愣着挣扎出来。而大麻雀见我还在外面不敢飞落。就在我转身的当儿。小麻雀钻到我的脚下。在大麻雀的注视下。我成了葬送它们孩子的刽子手。那一瞬间我被始料不及的结果震惊得不知所措。惊恐得手软腿酥。两只大麻雀愤怒地对我狂叫。如果它们的喉咙能射出子弹。我定是被射得千疮百孔。
我心虚胆颤。出了一身冷汗。一头钻进屋里不敢出来。我不知道那两只大麻雀是什么时候飞走的。那天晚上的梦被鸟鸣充斥着不能安宁。那以后好久我不能正常走路。仿佛脚下总有待哺的麻雀。在瑟缩地抖动没有羽毛的翅膀。一听到鸟鸣心就不平静。
多年以后。朋友们在一起吃烧烤。席间一阵奇香中。一道用铁签子横穿的麻雀端上来。朋友们一哄而抢。而我惊呼着逃了。
时至今日。见一些老者手提用蓝布或黑布罩着的鸟笼遛鸟。我心里还是有些隐隐的不快。尽管当他们将布罩揭去。一只只美丽的鸟上窜下跳欢快的舞蹈。脆生生的鸣叫没有丝毫的悲哀和凄凉。我依然为它们失去自由而痛心。它们早已忘记了属于自己的天空。没了对空间的渴望。对自由的想象近乎为零。真正是苦成了自然就不苦。习惯了囚禁就安于现状。
其实人类很不讲理。自身用长期的斗争争取自由。甚至不惜用爱情和生命换取自由。却剥夺鸟类及其他生物的自由。以满足自己的消遣。还美其名曰宠养。笼中的鸟叫得再欢愉。我想那也不是它的天性。如果将它们放归自然。它们的歌喉会更动听羽翼会更丰满。属于鸟类的是天空而不是弹丸之地的笼子。故而每见遛鸟者。就想到自由问题。
人们。还鸟以自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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