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南方就是这样。一到秋天就阴雨绵绵好像要把整个夏天没来得及下的雨都喷洒完。似乎也只有秋天才有这种特权。把一片树叶。一滴雨水。甚至一缕阳光都写得那么悲伤。总会让人偷偷掉下眼泪。可那又怎样。依旧会有下一个秋天。这样一年又一年。
很可惜。我把我的梦锁在了那年秋天。从此再没有我。我已不是我。
“尊敬的各位旅客朋友。宣城站到了……”迷迷糊糊。我从半睡半醒中醒来。什么叫半睡半醒？这只是我自以为是的睡着而已。擦擦嘴角险些流出的口水。整理整理行囊。下车。哦。忘了告诉你们。我的行囊就是一个20寸的小行李箱。里面装了我全部家当。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行装。这还要多亏南方的湿润天气让我这个懒人不至于皮肤干燥又枯黄。却也总免不了被挚友一顿乱骂。我似乎真的很久没有好好的打理过自己了。从那年秋天开始。
我叫叶小婧。是宣城人。是一个自由职业者。说白了就是一个没有名气的写手。我的资料就这么简单。相比起我的资料。宣城可复杂多了。这里有那么多人的记忆。上演过那么多次悲欢离合。每次下雨总会搅动某些人心里最平静的地方。比如我。眨眨眼睛。拖着箱子往那个方向走去。往我的记忆里不敢让别人碰触的地方走去。
付嵘。在你离开的1200天。我又回到了这里。在你的墓前。你看。我没有用年数来想念你。用天数的话我们是不是分开很久了啊。没有人会比你更希望我快乐。所以这些日子里我都在尽力地快乐着；每年我都会在这个季节回来看看你。尽管你不是那么愿意让我看到你生病的样子；你说会有另外的人代替你来爱我。这一路上走走i停停。我认识了很多人。也怎么也找不到你说的那个人。这样的我。你是不是很失望啊。没关系。我倒是很满足。就这样好了。
“叶小婧。阿姨让我来接你。回去吃饭吧！”付炎总是会猜到我在哪里。又或许是这么多年习惯了。我也习惯了他那么理所当然的找到我。又或是想放松一下自己。没经脑子把那些话问了出来。“付炎。你怎么总是那么容易找到我？为什么总是第一时间知道我回来？难道你在我身上按了监控？”我盯着他。看了良久。见他没反应也就放弃了。他薄唇轻起。“没有人比我了解你。”那一瞬间。也许是这话太熟悉。不能那么快的消化这句话的意思。
我侧头。看着那张跟付嵘长得七八分像的脸孔。稍后又低下头来。到底是从小长大的兄弟。连表白都一模一样。可那又怎样。付嵘只有一个。而付炎这么高傲的人又怎么会允许自己把他当成别人。都明白对方的意思。一路上没人再说话。而那一句看似很深情的话被淹没在风中。
房门推开。付妈妈依旧安静地在沙发上看书。而付叔叔则在厨房忙个不停。付妈妈听见开门声探出头来看见我。原本平静的脸一瞬间灿烂起来。向厨房大声说：“老付。小婧回来了！”付妈妈还是这么可爱。我想。如果她看见付嵘回家也是这个表情吧。付炎自觉的闪到一边。留出空间让我跟付妈妈寒暄。付妈妈对我特别的好。不知道是因为我从小没有妈妈。还是因为在付嵘年华散尽的日子里都是我赶也赶不走的陪在他身边。其实他们都不知道。在我跟付嵘之间。我永远是获得的那一方。甚至在他走后他还把家人留给我。把付炎留给我。
一餐饭。像家人一样。付妈妈不停地给我夹菜、唠叨。付炎在旁边看不下去了。“阿姨。你自己吃吧。堵堵嘴。”付妈妈也不甘示弱。“嘿。你这臭小子。你有脸了啊。都这么大了还不想办法把小婧娶进门。”一句话让所有人像是定格了似的怔在原地。最先反映过来的付叔叔踢了付妈妈一脚。付妈妈意识到自己的话杀伤力多么大。立刻闭嘴低头吃饭。付炎咳嗽两声放下筷子看着我说：“叶小婧。我给了你1200天的时间来忘记和寻找。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等。你走过的那些路。到过的那些城市。遇见过的那些人。我都知道。
只有你傻傻地不明白。我跟在你身后走了多远。”我依旧低着头。心里泛着酸。付妈妈和付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饭桌。付炎盯着我。明明只有几秒钟。我却感觉好久好久。后背的汗浸湿了衣裳。他像是没有了耐心。骂了句“shit”。一脚把凳子踢开。把我拖拉着往外拽。“叶小婧。跟我来！”我忍不住抽泣。终于大声叫喊起来。“你干什么。付炎。混蛋。我不去。我哪儿都不去！”付妈妈在厨房捂着嘴在付叔叔怀里哭泣。
男人的力气到底是比较大的。我最后还是被强拉着来到了付嵘的墓前。内心的恐惧愈演愈烈。我死死盯着付炎。好像在责怪着他为什么要把这一切捅破。好像在责备他为什么要死乞白赖爱了自己这么多年。好像在嘲笑他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活该。而付炎像是看透了我的心。一闪而过的无奈被怒火替代。雨水把我们的头发衣服都淋湿了。谁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最后。最后还是付炎开了口。“叶小婧。付嵘已经死了。死了1200天了。你忘了是你亲手为他盖上白布的？忘了是你亲手把他送给你的锁扔进棺木里？。你忘了是你自己说的从此以后你要坚强？那你现在是怎样？用不停的换地方来麻醉自己？你真的是够了。以前有付嵘在你身边。我完全可以放手。可现在你要让我怎么放手？他把你交给我。我要怎么放手？可是我累了。一路上跟着你。我也看明白了很多。你的对面有付嵘。而我的对面一直都是空白。能不能让我自私一次。我没办法做他。你能不能把我仅仅是当作我。来爱我一次。”我看着他。像个得不糖的孩子。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自卑的付炎。一定是我把他伤极了。咬着牙睁大眼睛。眼泪还是混着雨水流了下来。还好他不知道我是不是在哭。我不知道的是。那么了解我的付炎早就看见我的眼泪。终于在我崩溃前转身离去。
在他转身的下一秒。我终于虚脱地跪在了付嵘的墓前。眼泪一颗一颗流下来。而付嵘只是停了一下。并没有回头。我知道。他更多的是希望我能彻底走出来。又有一个那么爱我的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付嵘。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终于放声大哭出来：“付嵘。我该怎么办。欠你的还没有还清。怎么敢再去招惹另一个人。我知道在每个地方收到的那些装有照片的信都是他寄的。我知道他在代替你给我最好的。不同于你的好。这一次我又该怎么抉择。我怕你我会忘记你。我怕我会在你走后的日子对着另外一个人笑。我很怕……”哭累了。我终于慢慢安静下来。慢慢地平躺在雨中。慢慢地闭上眼。我想我要好好睡一觉。
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我梦到了。我跟付嵘和付炎小时候在水池边玩耍。尽管我是隔壁没有爸妈的孩子。但他们依旧和我一起玩。还梦到了。奶奶在睡梦中过世。我惊恐地从房子里跑出来躲在街角颤抖着。付嵘拉着我的手。付炎拍着我的后背。还梦到了。付嵘离开前的那晚上。我趴在他身上睡着了。他抚摸着我的脸颊。依旧那么温柔：“小婧。我走了怎么办。不如让付炎来照顾你吧。他会比我更爱你的。别折磨自己。好好生活。”“别走。付嵘！”我从睡梦中惊醒。整个房间都泛着白这显然是在医院。付妈妈和付叔叔在旁边担心地看着我。我艰难地扯起一个笑。算是表示我平安了。
出院回付家。付妈妈买了好多补身体的东西。一路上我们三个人开开心心的说着话。轻轻松松地到了家。推开门。付嵘正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视线在我身上绕了一圈。又转回了电视上。我尴尬又委屈地低下头。住院的几天都没见到他的身影。我以为从此以后我们就这样了。而我也刻意忽略那天雨中的一切。自以为是的可以将这一切不了了之。付妈妈似乎看出些什么。使劲地把付叔叔往厨房拉：“老付。来帮我做饭。”付叔叔也了然地往厨房走。
我尴尬地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到底还是他先开了口：“好完全了？”我还沉浸在怎么开口说话的问题里。他倒先开口了：“啊……好完全了。谢谢！”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头看他。却恰好撞上他的视线。他盯着我说：“那我让你考虑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心一惊又低下头去。“看着我。叶小婧！”一声大吼惊动了在厨房的付妈妈和付叔叔。付妈妈探出头看见我们这样又止不住哭了起来。拉着付叔叔抽泣：“老付。我宁愿小婧忘记我们的儿子。她已经做了太多太多了。不该这么折磨自己。”付叔叔只是不停地拍着她的后背。一脸担忧。
而我身体一抖。手紧紧拽着。最后呼出一口气松开。“付炎。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还有最后一个地方要去。之后再给你答案。可以吗？”我明明看到了他眼里的欣喜。却听见他冷冷地说：“之后。是走是留。我也不再管你。”或许是这些年的等待耗尽了他的所有勇气。说完那句话后整个人都沉了下去。付炎。我都明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还有些事需要想想。之后再给你答案。
送我走的那一天。他没有来。或许是不忍看我离开吧。以前是知道我始终要回来。这一次却不知道有没有以后。所以才没来吧。我都能理解。真的。
似乎是要真的与过去告别了。我选了和付嵘第一次来的地方。我走了那时他牵我走过的路。去了那家写了我们心愿的咖啡厅。看了那时他为我拍过照的风景。只是昔年的人已不再。风景依旧被后来的一对对人儿观赏着。深吸一口气。过去了两个月。付炎还好吗？这两个月他真的没有打扰我。让我安安静静的走完了这座城市。站在通往海中心的栈桥尽头。我拨通了那个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沉稳。“你说。”他说话老是这样。我才发现付炎一举一动都沾满了我的心思。我笑了笑：“我觉得我要回来了。”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好久。最后只吐出简短的一个字“好”。
好多年了。这是付嵘死后我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挂掉手机。我望着大海。觉得心满满的。放下真好。满满的感情涌动出来。终于止不住对着大海大喊：“付嵘。我真的要放下你了。请祝福我好么？我要好好活着。带着你的期望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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