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底寿皇殿正式开放迎客，打开这座瑰丽又神秘的建筑的大门，也意味着北京老城中轴线上的全部建筑实现了整体亮相。去景山公园逛一圈，亲眼一睹中轴线上最后一处隐藏的皇家建筑群——寿皇殿的真容，成为许多人的念想。
2019年1月5日，小寒，一夜北风撕破阴霾，冬日的蓝天白云映衬着红墙琉璃瓦，几棵老树的枝丫伸向高远的天空，老北京城独有的韵味扑面而来。从四九城赶来听故事的青睐会员相互间热络地打着招呼。
本期寻访嘉宾、北京历史文化及圆明园专家、北京史地民俗学会副会长刘阳来得很早，和不少青睐会员老朋友似的说说笑笑间，队伍已集合齐整。经西门穿过一条狭长的林荫路，向南拐过一个小弯儿，寿皇殿的身影便豁然出现在眼前，富贵堂皇，气势不凡。
大殿前的铜鹤铜鼎都是原物
刘阳告诉大家，未开放前，寿皇殿和景山一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机构，新开放的寿皇殿位于景山北面，以前是北京市少年宫，南面是景山公园。
来到寿皇殿门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牌楼，刘阳告诉大家，像寿皇殿这种三个牌楼守一个门的格局在乾隆时期是最高等级，乾隆年间的鼎盛时期北京城也不过十来个。此次开放修缮时恢复支起了戗杆，这种顶级礼仪格局的牌楼，以前圆明园、颐和园曾经有，但都毁掉了，现在仅存两处，一个在雍和宫，另一个就在景山。三个牌楼拱出一个广场，都是宗教建筑、祠堂祖庙，也意味着寿皇殿的最高荣耀连当时的皇帝都不能享受。
走进寿皇门，东西两个配殿在历史上都是存放祭祀典礼之所，配殿里还有乾隆重修寿皇殿的碑记。现两个配殿都开放成展厅，“因为腾退后恢复的时间紧、资料少的缘故，现在呈现出来的会有一些瑕疵，以后会越来越好。”刘阳告诉大家。
寿皇殿在历史上有两个截然不同的样貌。明朝时寿皇殿北边的大殿被拆，搬到雍和宫。乾隆十六年在原址上修了祭祀祖宗家庙的殿。通过图片的比对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些重要特征在图片里一一呈现，有鹿苑、有后妃停灵的地方，也因此从乾隆十六年，寿皇殿的地位一下子升高，在清朝三大祭祖之地中排第三位。
刘阳说，八国联军占领时期，景山地区主要被法国人占据，寿皇殿存放的皇帝御玺被拿走400方，据说还没拿全，历代帝王、贵妃的卷轴画像，这些文物都被法国人掠夺一空，掠夺数量之大、文物之精令人震惊。
幸运的是，大殿前的铜鹤铜鼎都是原物，当年八国联军曾想方设法拿走，但与御玺和画像相比之下取其轻，没有运走铜物。又因民国后此地作为少年宫，小朋友没有什么破坏力，很多陆沉文物得以保留至今。
寿皇殿核心的大殿，供奉有康熙以来历代皇帝皇后的画像，中有乾隆御碑，两边各放御碟御器。此外还存放一些后妃的画像，但是这些画像1900年全被毁坏。
“皇后不一定是皇帝在位时身边的那位皇后。”刘阳向大家指出一个容易被忽视的问题，只要被追封的都是可以供奉画像的皇后，“最著名的就是乾隆的令妃——魏璎珞的原型，生前没有当过皇后，去世之后追封为孝仪皇后。令妃在世时的软肋就是她是汉人，汉人永远不能当皇后的。”在清朝是不允许汉人当中宫之首、母仪天下的皇后的，一旦儿子当皇帝追封为皇后，她的画像也要供奉在大殿。
东西配殿回味礼器祭祀文化
东配殿还原了皇家祭祀场所面貌。“从历史资料上看，寿皇殿还存有皇妃的画像，说明它的级别不是最高，皇帝可以亲自来，也可以派人来祭祀。比如说我今年立了太子、今年风调雨顺、今年非常不顺，皇帝就要感谢列祖列宗或是忏悔一下，亲自来祭祀。”刘阳说，理论上只要父亲、爷爷的每一个忌日，皇帝都要亲自来，但是清朝后期越往后祖宗越多，“光绪时期要祭拜的帝后加一块三百多人，一年365天，每天都来磕头也受不了。”
刘阳幽默的语言引得游客也驻足围观，“稍微留意一下会发现，清朝皇帝、皇后名气大的全都是夏天出生、冬天去世，从正月初三乾隆去世开始到正月初六顺治去世，道光、康熙、慈禧、光绪都是冬天去世的，夏天全是生日，冬天全是忌日。”
西殿狭长的展厅里用图片、微观模型呈现出景山各个历史时期的面貌。刘阳告诉大家，寿皇殿有一个特别之处，“只供奉入关之后的皇帝画像，过年期间才把努尔哈赤、皇太极的画像拿出来供奉。寿皇殿跟太庙不一样，太庙是把努尔哈赤以及之后的所有皇帝全年供奉的。”
礼器文化、祭祀文化是很重要的一项，“当皇帝不像电视剧里那样都在后宫折腾，皇帝很忙的，除了正常的祭祀以外，还要祭庙祭祖、去东西陵、巡视河堤等等，不是坐在那儿有人给扇扇子、一张嘴有人给喂水果那么简单。得了皇子的第一件事不是去看孩子看妈，而是要来给列祖列宗磕头。”刘阳说。
孝圣皇后被看好是她的超级运气
走出正殿向后拐进西院，有一部分屋舍还没有开放。唯一开放的小白房子里正在举办孝道展。从墙上的老图片中，能够切身感受到北京城泾渭分明的建筑历史变迁。很多著名的寺庙园林都要感谢甄嬛的原型、雍正帝的孝圣皇后，为什么呢？这里面包含了一个孝道故事。
刘阳说，孝圣皇后早期经历在清朝档案记录里几乎没有，她年轻时是雍正皇帝身边级别很低的女人，甚至在二十岁怀上乾隆时也没有得到几笔记录。真正迎来春天，是她生下皇子十二年之后。康熙第一次见到乾隆，离开圆明园前说：“这个孙子我很喜欢，带进宫中抚养。”另外还说了一句话：“我要看看儿媳妇。”当时，康熙有120多个孙子，儿媳数量也多，孝圣皇后被看好是她的超级运气。
之后，她被火线提拔为侧福晋，终于在康熙六十一年夏天见到了康熙。“真乃有福之人”是康熙评价的一句话，这句话很准地预判了孝圣皇后的一生。为什么呢？其时雍正最爱的、也是生孩子最多的女人是华妃，但是孝圣皇太后只生了一子，就是乾隆。她二十岁生下乾隆，跟儿子差二十岁，第一次过整数生日是五十岁，乾隆三十岁。
乾隆很孝顺，更是表率天下，五十岁之后开始给母亲过生日，两宫之间差的都是整数，凸显了1+1大于2的效应。三十岁给母亲修了中海双环亭，四十岁修了颐和园，五十岁大修万寿寺、五塔寺、畅春园、圆明园，为母亲贺寿的生日礼物级别越来越高。
刘阳说：“最隆重的是乾隆母亲八十岁时的大庆，一切重新大修。从西华门到畅春园沿途所有商铺装修，还特意从南方挑选商家，只为皇太后沿途所经过的三分钟，两边商铺热闹博母亲开心，也留下现在的‘苏州街’地名。生日当天，六十岁的乾隆还给母亲跳了支独舞祝寿，回来还写了首诗。”
非常遗憾的是，在乾隆开始筹备母亲的九十大寿时，孝圣皇太后于正月二十三在圆明园去世。“她的去世意味着中国皇家园林的大规模建设画上了句号。清漪园、畅春园，万寿寺、五塔寺，中南海、北海的好几处行宫，一半以上的皇家园林都得益于孝圣皇太后，乾隆皇帝对母亲的孝敬直接体现在如今红红火火的旅游以及就业上，这点后世人要感谢她。”刘阳说。
孝圣皇太后是中国历史上活得最长的皇太后，她一生遵循一个道理：干好女人的事。她每天早晨见一下儿子，少则五分钟，多则一小时。另外就是听戏、礼佛，从来不干涉朝政，享尽人间的“福、禄、寿”，善至于终身。
歪脖树是移植过来的
古代景山是京城制高点，可以看到太和殿。从明朝便建立了景山作为镇山的概念：未经允许任何人不能上山，包括皇帝本人，所以明清以来山上什么都没有。乾隆十五年增加了五个亭子，用来供奉五方佛，也是用作镇山。明朝曾经有只是不小心踩了景山的土，便被凌迟处死的历史故事。
为什么在此修建镇山呢？刘阳说：“因为景山的原址是元朝的大殿。大将徐达攻入大都一把火烧了元朝大殿，元朝的末代皇帝元顺帝逃跑后一直没被抓到。朱棣称帝定都北京，为了江山稳定，镇住王气，便在元朝大殿遗址上造出镇山景山。”
刘阳介绍说，乾隆十五年《京城全图》所画的景山没有亭子，就是一座秃山。五个亭子建于乾隆十六年，现在看到的树木都是上世纪50年代植树植出来的。民国之后景山正式对外开放，成为公园，人们可以登上景山，溥仪、婉容也都上过景山。
大家沿东侧宫墙走，经过有爵位的“二将军柏”，来到景山著名的“歪脖树”：1644年李自成攻破京城，崇祯皇帝万念俱灰，在歪脖树上上吊而死。刘阳说，实际上李自成进城之后，找了三天才发现崇祯皇帝吊死在景山下，上吊之前他将头发撩下来遮面，“无颜见列祖列宗”。明朝最后一个皇帝在此吊死，很长一段时期很矛盾，一个代表明朝灭亡，另一个清朝想让子孙在此接受警示教育：不好好好理政的结果便是如此下场。
据说清朝时树上拴着铁链子，1944崇祯皇帝去世300年时此地立起了一块“明思宗殉国处”的碑。“从1944年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碑、树都保存完整。1972年，红卫兵来砍树，砍不动便把树皮都给扒了，树无皮就死了。现在看到的这棵树是后移来的，2006年建国门贡院拆迁时在老百姓家里发现一棵老槐树，经考证是明朝末年的，便将其移植到了景山。”刘阳说。
乍一看老树沧桑、形态很像，老有人在此驻足想象“在哪个树杈上上吊的呢？”实际上此树非彼树。
树旁边的两块碑当年也被红卫兵砸了，后来从库房拿出来，经过修复，2007年左右立在了这里，恢复了历史原貌。
紧挨着歪脖树的基座有一段残存的黄墙嵌在山里，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段墙，“实际上以前景山在此处是有一道门的，把景山分割成南北，门以内北部是封闭的，任何人不能靠近。门以外的南部地区可以靠近，南部区域相当于高干子弟学校，皇族贵子可以在此活动。历史上的景山北部用于祭祀、中间是学校、南部停灵，具有清晰的界限。”刘阳告诉大家，2020年北京众多的文物古迹都将迎来600岁生日，故宫、天坛、孔庙，包括景山，到时会焕发出哪些生机，大家可以拭目以待。
寿皇门所在的殿曾被用作领导人休息室
在没有开放之前，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寿皇殿本身很神秘。为什么呢？“因为从1952年开始这里就是北京市少年宫，一般人进不去的。作为第一个北京市少年宫，它的匾额是邓小平题写的。作为中央领导每年‘六一’必到之地，特殊的地位、身份使北京市少年宫的教学水平稳居全国第一，培养了三代少年儿童，也因此承载了几代人的情感和记忆。”刘阳说。
寿皇门所在的殿曾被用作领导人来此的休息室。大殿里装了电暖系统，1980年一场大火烧了寿皇门及周边的好几棵古树，这次大火使北京市政府意识到保护古建筑的重要性，从那时开始便有了搬迁少年宫的计划。
“右边叫刘胡兰亭，左边叫雷锋亭。”站在院里的刘阳禁不住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每年少年儿童都在刘胡兰亭前举行入队仪式，系上红领巾，每年3月5日则会去雷锋亭打扫卫生。”
“寿皇殿正殿在少年宫时期我记得是音乐教室、美术教室以及形体教室。”每年六一儿童节，大殿变身为礼堂，党和国家领导人来此看孩子们的表演。80年代，少年宫的合唱团及少儿艺术培训班都辉煌一时，演员金铭就是五六岁时在少年宫被琼瑶一眼看上挑走的，出演琼瑶剧至少火了十年。
刘阳小时候也曾经在模型班上过课，他对很多事都记忆犹新。“一进来有个叫‘九大行星’的滑梯最受欢迎，是八九十年代孩子心中的‘圣地’。那时候小孩玩的地方泾渭分明，东西城的来少年宫，崇文宣武的去陶然亭大雪山。”
当时北京几乎没有南北城贯穿的公共汽车，小孩子玩儿都不出圈的，“比如踢足球东西城的孩子要么景山要么月坛，崇文宣武的孩子就去天坛。再大些的去工体看国安，散场了和旁边哥们儿告别‘住哪儿啊？’‘我回密云。’当时就会有‘哥儿们你是国安球迷还是对方球迷’的心理戏，老北京城区的文化是打小生长在骨子里的东西，有很多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感觉。”刘阳说。
虽说早在1980年就打算搬走少年宫，但实际上少年宫的腾退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打我小时候报名，就说赶紧的最后一届啦……结果一直扛到了2015年。”由北京市政府盖好并把安置搬迁工作全部完成后，北京市少年宫搬到现址左安门。
登景山之顶南北远眺，用上3D看片神器
登上景山的万春亭，里面是空的，门被封住不能进，“里面没有佛像，我们小时候曾经在里面捉黑叉。”刘阳感慨道。
景山之巅，环亭而走，俯瞰北京，景象如同打开的画轴尽览眼底。
站在中轴线上看北部，西北处黄顶院落原来是忽必烈的猎场，后来是北京市少年宫的足球场。东部关泽堂在古时候是康熙皇帝检阅皇子考试骑射的地方，现在是景山管理处的办公场所，曾经古建今用，开过茶室，现被收回。紧邻的小小关帝庙供奉着关公。
为什么很多学者包括梁思成都说“北京的中轴线是世界上独一无二，不可超越的”呢？因为中轴线把北京文化严格分开，很多东西不在北京从小长大是无法体会到的。
“我小时候学校开运动会要穿白球鞋，放学后整个西城区的孩子都挤在西城的百货商场里，把鞋都买空了。东城的学校没有活动，你只要去东城的商场就能买到，但都不去，一定等着进货再买。潜意识里觉得，哪怕隔条街，地安门、大方、新街口就是东城孩子买东西的地方，西城就认西直门、西单百货。宣武也一样，就认天桥、菜百，别的地方不去。”刘阳说。
有东四就有西四，有东单就有西单，上升一个层面也一样，东边崇文，孔府孔庙；西边崇武，军部、兵部，泾渭分明、左祖右社。站在中轴线上看南部，故宫筒子河、重重殿宇一览无余，令人震撼，恰恰感受到明清时期不能登景山的道理，愈发感到中轴线的神奇，西边人民大会堂，东边国家博物馆完全对称，放眼天际线，天坛祈年殿的蓝顶隐隐走到眼前。
体味过中轴线的文化，刘阳神秘地从书包里祭出自己带来的“大杀器”——3D看片神器。会员朋友的好奇心一下子被激发，纷纷自觉排队，刘阳把从国外一张张以高价精心淘回的原版老照片架在取景框后面，靠近神奇的取景框，100年前的VR上演，变幻出一幅幅民国间活的景象。
此番跟随刘阳的脚步横看纵看，上下贯穿，每个人都体味到了历史的趣味，余味犹存。
文/本报记者 李喆
,踏访寿皇殿 打开中轴线上的幽深记情趣制服 忆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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