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猛“一切都好”只是善意的谎言

2018-05-25 22:45:07 来源:网络

时间:2015年12月27日

地点:千禧酒店

答题人:张猛

提问人:张嘉

1

你的新作《一切都好》翻拍自意大利导演朱塞佩·托纳多雷1990年的《天伦之旅》,后来又被美国翻拍,由罗伯特·德尼罗主演,也叫《天伦之旅》,这次翻拍中国版改为《一切都好》,是因为影片1月1日上映,赶在新年和贺岁档,想应个景讨个喜气吗?

答 原版英文名是everybody is fine,意思是“所有人都很好”。我们起名《一切都好》有配合这个档期的意思,“一切都好”是中国人常说的一句话。咱们知道,这其实也是一句善意的谎言。

MAIN

2

《寻龙诀》和《老炮儿》票房口碑都很好,《一切都好》现在上映,你有压力吗?

答 没有压力。因为大家拍的电影类型不一样,管虎导演在《老炮儿》里讲了这么个好故事,口碑也越来越好,现在遇到什么电影,也不惧,这也让我们年轻导演看到希望,有信心,因为《老炮儿》证明最本真的电影,会得到观众认同。《寻龙诀》是中国电影工业一个标杆式的电影,让我们能学到其中的很多工作方法。

3

相比于《钢的琴》,感觉《一切都好》对你来说是“小菜一碟”,你为什么选择翻拍而非自己原创呢?

答 翻拍不是我要翻拍,是制片人马珂要翻拍,他看了原版之后有感受。确实如你所说,拍这部电影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对我来讲,这部电影艺术上没有什么挑战,但我拍这部电影的情感是真实的,影片的亲情很打动我。我就想,那就拍一部吧,这种温情类型的电影,在欧洲北美都很多,但目前国内还缺少,中国观众还沉不到里面,习惯于年终岁尾释放压力,看火爆的喜剧,其实年终岁尾,也正是思家的时候,我从九几年就离家在外,原来都是跟爸妈说:“放心吧,我们都挺好的。”现在变成爸妈天天骗你:“放心吧,我们在家都挺好的。”

《一切都好》表达的是子女瞒着老爹。就我个人而言,我已经经历了创业时期,像事业迷茫,婚姻的问题,家庭的问题。到我这个时候,这些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感到最难受的是爸妈他们瞒着你,跟你说一切都好,我觉得心里很过意不去。到这个年纪,是该拍一部对父母有交代的电影了。

4

你与父亲有代沟吗?

答 好多年前是有的,我本来是学舞台美术的,在电视台的舞美工程部,其实工作也还挺好,但老觉着总要追求点什么,想去做电影。那个时期在事业上和父亲是有矛盾的,因为家里就我一个孩子,他更希望你能留在他身边。但一旦你学过了什么,有些东西就会依附着你,就总想表达或觉醒。那时我和父母闹得比较僵,最终我还是离开家出去拍戏了,借钱拍。第一部、第二部都很艰难,慢慢地,他们理解了,父母知道原来你是要拍这样的东西、干这样的事情,他们也就理解了。其实在那段艰难的时候,尽管父母不愿意让我做,但也是默默地支持着,这就是中国式父子关系吧。刚开始电影市场不好,他们觉得我靠这个也不能养家糊口,现在市场好了,我在艺术上能有所追求,也能养家糊口,老父亲就不担心了。

5

《钢的琴》成名后,你现在已经不愁资金,创作上能够自由了吧?

答 还没有到那种程度。钱是多啊,可都是有目的性的,如果要拍当下讨好观众的电影,资金好找;想纯粹个人表达的,还是不好找钱。我总还是要生活,又不能被市场丢掉,可是有的创作虽然钱很多,但又没有个人表达,所以,我自己也很纠结。我自己一直在写着,写我有感觉的东西,有钱投就拍,没有就放着。稍微层次低点的,剧本一般,但是给的钱很好,也不能不拍,毕竟要继续生活。有人跟我说:“张猛你要坚持。”我说:“你给我开工资,我就坚持,你要替我养孩子,我就坚持。”

6

2015年你喜欢的电影和书是什么?

答 电影是贾樟柯的《山河故人》;书,看了苏童的《黄雀记》。

7

2015年最大的感慨是什么?2016年最大的希望又是什么呢?

答 2015年变化挺大的,我拍了《一切都好》这样的电影,之前我拍电影是有感而发、油然而生。《一切都好》更普世,而且这次拍得很快,完全处于电影工业流程中,今天怎样、明天怎样、后天怎样,要求得更技术性,以前我拍片是没钱但有时间,但拍这部是有钱没时间。另外,父亲生病了却没告诉我,我是后来通过别人才知道的,心里不舒服,莫名其妙的担心,这种担心也被带入到《一切都好》里,对父亲的那种感觉,让我倾注给这部电影小小的表达。

2016年,我希望拍一部自己更喜欢的电影,希望能有一点点自己的表达。

8

你的几部电影都是哀而不伤,生活中你是否也是个乐观的人?

答 是。我不想把太现实的生活拍出来,那太残酷了,《一切都好》和现实生活有差距,是较为理想化的,符合阖家欢乐的老百姓的小小期望,而像20多人睡8平方米那种悲惨的生活,我并不想拍,我还是想在作品里有微微的光亮。

9

你平时会焦虑吗?怎么让自己的心情平静?

答 生活对我来说挺好的,而且我有两个孩子,不能老焦虑,还是得积极向上。所以难受时一般喝两听啤酒、三听啤酒,也就过去了,不会焦虑半年一年,连一个礼拜都不会持续。

10

现在每天的负面新闻很多,你怎么看待人性之恶?

答 现在这个社会戾气、虐气、怨气太重。《一切都好》到很多地方路演,我真不明白为什么看到那么多打架的,在电影院、机场,看不顺眼就戗戗起来,可能是时代发展太快,自媒体又太发达,以前信息没那么发达,觉得社会还挺好的,现在所有新闻都在手上就能看得到,看到这儿打起来了,那儿又怎样了,全都是糟心的事情,原来可能也是这样,只不过我们看不到这么多。

11

你最不能容忍的缺点是什么?

答 盲从。我看不惯盲目的人,没有自己的观点,没有自己的是非判断,网络上信息量大,可是没知识的人太多了,我一看,有人怎么这么没文化?还这么多人?还特别敢说话,胆子很大,出门之前不照镜子可以,但是打字之前不想想吗?然后有一大帮人还跟着附和,我特别受不了,这种盲从,一下子就把戾气、虐气、怨气,全都拱出来了。

12

贾樟柯这次也客串了《一切都好》,据说他对你影响很大?

答 是。大三那年,我看了贾樟柯的《小武》,突然发现原来还有这么一个视角,可以让生活在我们身边的人出现在电影上。我也想去做那样的事情,他电影里的那种表达,让我受益匪浅,他的电影给我的力量很宏大。贾导对我们这些年轻导演很好,是我们年轻导演的旗手,对我来说像偶像一样,客串这部电影跟他一说,他就同意了。能够请到贾导是我的荣幸,本来我是想演他手底下马仔来着,可惜拍戏那天我在现场比他还要紧张,最后只好让别人演。

13

你喜欢和什么样的人交朋友?

答 孝顺,对父母好,才会对朋友好。不孝顺的人,我跟他玩两天了解了就不会在一起了。

14

你怎么看待导演门槛低和烂片票房高的问题?

答 存在就是合理的,这和观众的成熟度有关。我们以前说,拍点不成熟的电影给不成熟的电影市场。现在电影市场好了,但这个好不能光是票房数字好,还应该有健康的环境,有包容性,什么样的电影都能有,百花齐放、百家争鸣,都是大红大紫的花也不行,总是一个审美会慢慢地影响观众鉴赏水准。不过我还是相对乐观吧,相信再过几年,观众慢慢地会自然分类,现在的环境,比我们当年光有理想却拍不上片子好多了,所以能拍就拍吧,现在谁都能拍。

15

因为《钢的琴》,你被界定为文艺片导演,你认同吗?

答 《钢的琴》不文艺,我是被文艺青年弄得很文艺,那是多么现实主义的一个故事啊。就我个人而言,我不界定自己是拍文艺片还是商业片,只想做有质量的好故事,里边带有一点点个人表达就OK。其实不是不卖座的就是文艺片,你能找到准确的观众人群,有良好的团队帮你迅速而准确地将影片推向市场,就算只有30万人观影,那也是非常商业的。

16

你最珍惜什么?

答 怀旧。我很珍惜过去的美好,不是说今天不美好,但这美好需要到后天才能看,我的故事表达的也都是过去的事,《钢的琴》也好,《耳朵大有福》也好,包括《胜利》,它都不是当下这个时代,而是个特殊的历史时刻,社会变革时期小人物的那些命运。《一切都好》所描述的是当下,是我们每天都会遇到的问题:空巢老人的孤独问题,两代人之间隔阂的问题,年轻人的打拼问题,但依然是大时代背景下的小人物故事。《一切都好》是我告别过去,关注当下的转折作品。但我作品的内核是不变的,就是关注普通人的生活本身。

17

那么对你影响很大的书籍是什么呢?

答 从剧本角度来讲,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的几部作品像《警察与小偷》、《大地在波动》、《偷自行车的人》都对我影响很大,那是我在中戏的书屋里看到的,还有一本《罗生门》的单行本小册子,是我爸的,这本书从小说到剧本,再到黑泽明的分镜头,对我影响很大,让我知道小说怎么变成剧本,又怎么变成分镜头剧本。

记者手记

张猛的坚持与不坚持

让张猛导演自评他的优缺点,张猛毫不犹豫地说,优点是对电影的坚持;而缺点,则是对电影的不坚持。听似矛盾,其实是无奈-——心中有坚守,但这样的一颗心会被现实的冰手攥弄得很痛。

张猛的父亲张惠中是著名喜剧导演,赵本山主演的《男妇女主任》、《乡村爱情1》等影视作品,以及红遍中国的春晚小品《昨天、今天、明天》、《红高粱模特队》、《卖拐》、《买车》等都出自张惠中之手。张猛也曾担任本山传媒副总裁,并为赵本山创作过春晚小品《功夫》和《说事儿》。但是心中的电影梦最终让张猛放弃了这些,重新白手起家。

70后导演张猛以第二部电影《钢的琴》一举成名,影片的拍摄故事更成为中国电影的一大美谈。《钢的琴》启动资金只有7万元,剧组边拍边借,张猛倾其所有垫出97万元,最后账上只剩下47块钱,危难关头是女主演秦海璐掏钱使影片拍摄完成。片中有一处主人公陈桂林在铁路桥附近炸鱼,陈桂林点完炸药后,镜头没有对准小池塘,而是跟着他一起离开。因为剧组没钱买炸药,只好在后期配了一个爆炸声,甚至连买烟饼的钱都没有。片中出现的烟雾效果,是工作人员扬灰造出来的。

国外斩获诸多奖项,但影片在国内上映票房成绩平平,可是,张猛却以此一举成名,成为青年导演中“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坚持于个人表达的张猛随后又拍摄了《胜利》,外界将《耳朵大有福》、《钢的琴》和《胜利》统称为张猛的“东北三部曲”。可是这部原定于去年暑期档上映,并备受业内好评的电影,却因为男主角黄海波“嫖娼”一事,而被无限期搁置。《一个勺子》、《白日焰火》等“问题演员”参与的电影最终都上映了,为何《胜利》却遥遥无期,提此,张猛只剩无奈:“因为黄海波是绝对男主角,每场戏都有他,这片子没法改。《胜利》的命运和东北老工业基地命运一样。”

“东北三部曲”后,张猛拍摄了他的第四部电影《一切都好》,这是一部在商业流水线上打造的电影,有了姜文的搭档,马珂来做制片人,有了张国立、姚晨、陈赫等十几位明星的支持,有了严格的制作时间表,商业气息浓重,与前三部电影相比,这显然是张猛的“命题作文”,也难怪张猛无奈于自己的“不坚持”。

张猛坦承,因生计问题,自己纠结于坚持与不坚持之间。在中国电影“唯票房论”的今天,电影与钞票接近,与艺术却渐行渐远,像张猛这样有才气、有情怀的青年导演是中国电影的未来,与其希望中国电影每年票房的增速保持在30%以上,不如期望电影生态能够善待张猛这样的导演人才,让他们能够少些纠结,多些坚持。

,张猛“一切都好”只是善意中国农药信息网 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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