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书”里的时光记忆

2018-05-25 19:57:25 来源:网络

   

大概是大人们不希望我一直是“小人”,小时候家里没有“小人书”。8岁的时候,我坐在街边理发店的椅子里不停地扭着身子,等着被剪掉留了三年的长头发,又哭又笑地一直闹。理发师无计可施,只好从抽屉里掏出一本连环画《人到中年》递给我。看到带图画的书,我很快安静了下来。在令人愉悦的阅读过程中,头发好像很快就剪好了。我还了书抬起头,又哭了。理得太难看了。

这是小人书给我的惟一一次较为深刻的印象,童年时翻旧书的满足和快乐让我对这种并不专属于“80后”的东西始终怀着好感。潘家园旧货市场可以说网罗了几代人的儿时记忆,我带着忆童年的心情去潘家园寻找小人书,结果是兴奋而去,忧郁而归。一句话总结:童年不是谁都回忆得起的。

潘家园展厅二层是各类图书的聚集地,报刊、杂志、古籍善本应有尽有。走进一家专门卖小人书的商店,本想能一饱眼福,可是眼前的情景让人有些犹豫:几乎所有的书都被大小正好的塑料袋封着,袋口被可以重复黏贴的胶贴起来,崭新的塑料袋在灯光下一闪一闪地亮着,似乎在一遍一遍地重申:商品脆弱,非买勿动。

看看周围人挑书的架势,似乎也并不是来“看书”的,都是先看封面,指着一本书问价钱,很多人觉得价格不合适,书都没有掏出来就走了。我拿起一盒没有套塑料袋的《莎士比亚》四大悲剧翻了翻,意外地发现很喜欢,是小时候卡通书上常见的画风。老板看着我一脸热切的表情,轻轻地微笑:8本一套,400元钱。

我拿起一本大概60开的《红楼梦新补》——薄薄的一本小册子,向老板打听价格,答曰:一套1800元。我惊呼:这么贵!老板点点书上的字:补本都不便宜。

而接下来的情景就越发尴尬了,库克雷尼可塞的《政治讽刺画》,500元;民国时期《唐说》,从右向左读,破破烂烂,极为珍贵,1万元不让价。

出了门,我的心里五味杂陈。当年用来哄孩子的东西;被当做垃圾论斤卖的东西;垫桌子角嫌不够高,擦地嫌面积小的东西,如今也是正经的收藏品了,也身价看涨令人疯狂了。诚然,小人书的存在是有很大价值的,首先,它体现了许多时代的特征,无论是题材还是画风乃至出版形式,都有着极其鲜明的时间烙印。另外,小人书里画虽小,作者却是大家。贺友直、化三川、刘继卣、顾炳鑫……老一辈高水准的画家功力深厚,把巴掌大的一页纸撑开成广阔无边的艺术天地。再者,许多小人书的选题,如《红楼梦》、《水浒》、《聊斋》等,都属于经典的传统文学名著或民间传说,以最简单的方式传递国粹,弘扬传统文化,小人书是功不可没的。

然而,小人书如此受欢迎,一定并不仅基于上述原因。印刷技术发达的年代,复制一本书不费吹灰之力。然而“连友”们却对重新复印再版的小人书不屑一顾,只以真正出版于几十年前的书为尊,为什么?

毕淑敏曾在一篇文章中说,学生时代,宿舍里的同学让她讲了很多本世界名著,其中有《笑面人》。过了许多年,同学再聚首,一个女生对她说,自己再没有看过《笑面人》,因为书里的文字没有毕淑敏讲得好。毕淑敏说,“我想,她眷恋的是自己听故事时的青春”。同理,从前的小人书上印着时间的标记,每一页纸都能让人想到童年、少年时那些泛黄的生活片段。

故事里的时代或许离我们很远,或许就是看书人经历过的时代,翻一本书,就像翻阅年少的记忆。崔永元是“连友”众所周知,在不只一篇他的文章或专访中,都能看得出他对小人书的热爱。小人书是艺术,更是他心中的情结,这情结让他和许多那个时代的人在如今不断竭尽所能地弥补心中的缺憾。

非常能够理解,但是,我心中始终有一疑问。再过三四十年,当“40后”、“50后”、“60后”都已经过世,“70后”也垂垂老矣的时候,当那些大师,贺友直、戴敦邦也只能在天堂创作的时候,小人书会依旧如现在这般“洛阳纸贵”吗?收藏小人书的人还会像现在一样热情似火吗?当一件物品埋藏了太多希冀和失望,回忆和憧憬,快乐和忧伤,追寻它的愿望甚至能变成一个人的信仰。但当它摆脱了从前的回忆,仅仅以一个容易被消耗的艺术品的姿态站在年轻人面前,它的价值还剩多少?它依然能保有现在的地位吗?不如金银珠宝般能够长久存放、历久弥新,不如名人书稿般仅此一份、大师手书,不如瓷瓶家具般能装点居所、宜室宜家,它的市场价值还剩多少?到那时,那些年轻的小人书“贩子”一定会怀念那些曾经和他们拼命砍价的老“连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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