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波间谍片热，其实只是大陆间谍片的“第三次浪潮”。间谍片真正的鼻祖，是民国后期的商业片 《天字第一号》。
中国银幕上的间谍这几年的热度一点都不输英国的007。《潜伏》《暗算》《风声》《秋喜》以及《黎明之前》等等，到如今又有无数跟风的间谍影视作品出现。信仰和英雄塑造让年轻人重逢久违的激动和热血，而明星出演更是为间谍之神秘“祛魅”。一时间，观众都误以为间谍潮只是最近才有。而这实际上这是间谍片在大陆的“第三次浪潮”。前两次分别在80年代和解放后（将另文专述）。然而在我看来，间谍片真正的鼻祖是 《天字第一号》。
《天字第一号》出品于 民国晚期，1946年底由商业导演屠光启执导，欧阳莎菲主演。其实此片真该是所有“民国热”影视最需要参照的对象。可是因为满片的青天白日旗，宣扬国民党在敌后抗日斗争中的贡献，以及“扭曲的”尼采式的“超人”哲学，之前一直不能公开放映。当年我在电影资料馆也是几经周转才在一个类似监视器的屏幕上看到，一见倾心，再看已不能。
《天字第一号》改编自清华才子陈铨的话剧《野玫瑰》。当年在陪都重庆，《野玫瑰》和郭沫若的《屈原》，沈浮的《重庆二十四小时》都是抗战名剧。但因为陈铨附属“战国策派”，主张非党派的强人哲学，所以一直受到非难。光复后的上海，屠光启执意改编，自编自导，三周完成，圣诞放映，轰动沪上，法币收入达10亿以上。《天字第一号》这名字就起得霸气，既有上海“那摩温”(No. 1)的气派，又契合《千字文》首句“天地玄黄”之“天”意，用“天字第一”来称谓片中最大的卧底，再合适不过。此片剧情错综复杂，谍战元素丰富，好莱坞式的赏心悦目，在展现家国与人性的冲突上都是经典得让人叹服。
剧情梗概是：日伪大汉奸刘默邨勾结日本人，无恶不作。他身边围绕着女儿刘小燕，续弦秦婉霞以及老仆人黄安。前妻外甥应卫民忽然闯入，和表妹刘小燕互见倾心，结果却发现秦婉霞是自己在上海的旧爱，3年前的舞女舞客，现如今是姑侄！他对秦又爱又恨，当年求婚不成，险要自杀，而秦竟堕落委身汉奸。影片抽丝剥茧，通过敌特行动失败，反查卧底，先后揭露应、黄和秦的间谍身份。而秦正是为“党国”牺牲的常年潜伏的间谍“天字第一”。这样错综复杂的家庭关系，不由得让人想起《雷雨》；而片尾应与刘双双离开封建腐败的旧家庭，投奔新生活，又有巴金《家春秋》的魄力。正是这种纠结和紧张，让观众欲罢不能。
《天字第一号》谍战元素更是让人觉得40年代已然如此，今何以堪。影片伊始刘默邨书房密谋时，场面调度（mise-en-scene）十分精彩，昏黑的房间，偏斜的镜头，晃动的人影，然后空镜头对准花瓶，果不其然，这是一个窃听器！当地字号卧底给路边乞丐交出情报，在钱上用特殊药水写成，这样的桥段我们现在还用。而片中关键的密码本更是现代谍战的重要元素。对暗号是间谍之间最常用的“敌我识别”方法，电影中黄安与应卫民对话由“你的手表准不准”开始，问时间、说表快，都是中国电影最早的暗语体系，后来的《羊城暗哨》《林海雪原》如出一辙，让人唏嘘。
除了戏剧元素，《天字第一号》还有特殊的电影风采，这源自当时好莱坞的影响，特别是“黑色片”（film noir）。有杂志就指出此片情节受到《爱人谋杀》《邮差总按两次铃》的影响。此外电影还借鉴了黑色侦探电影最常见的闪回结构（flashback），由应与刘的回忆开始，到他们在秦墓前悼念结束，中间穿插整个故事。但在我看来，最抢眼和养眼的是对“蛇蝎女人” （femme fatale）的刻画，也就是欧阳莎菲饰演的“野玫瑰” 秦婉霞：片中她在室内总是一席旗袍，身材毕露，举手投足总风光无限，周旋于刘默邨、侄子和觊觎她的伪军贾部长之间，游刃有余。 “蛇蝎女人” 的概念不一定来自好莱坞，但是其妆容，比如浓密的眉毛，粗重的眼影，以及室外时候的大垫肩式的时髦风衣和手袋，无疑来自好莱坞，特别像拉娜•透纳的风格。这样的影像，难怪当时无数人追捧。
至于家国和人性，片中演绎最精彩的一段是应卫民、秦婉霞和刘小燕三人面对面，却不能暴露身份，玄机暗藏的对话。那一场真是绝了，堪比《无间道》天台梁朝伟和刘德华的交锋，但这里是三个人的互动。秦身为姑母，继母和天字第一等多重身份，却忍辱负重，不能说出。她问准备要离家出走的应和刘，假设她有这么一个朋友是被供出的间谍，一方面是抗日，一方面是杀自己丈夫，怎么办？应故意说应该告诉丈夫，表妹不同意，要杀身成仁。秦又问这个朋友准备和爱人私奔，但和自己有旧情，自己是不是放他们走。应故意说该私奔，表妹也不同意，旧情也很重要。这里指出了双重困境：道义上 是亲人重要，还是爱国大义？感情上 是前爱重要，还是新欢重要？正义和爱情，多少人一生之难题。
历史不断冲刷和淘汰，《天字第一号》已不再是简单的一部谍战片鼻祖，将来等它公映之时，一定会成为一部经典的Cult 电影，也即在特定圈子内被影迷热捧，独特而又吊诡的片子。
（作者系美国比较文学和文化研究博士）
,谁是周口师范学院教务处 中国间谍片鼻祖？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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