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岁年末，中央电视台经济半小时栏目播出了永城一位女货车车主遭遇地方路政部门罚款，在多次求情无果的情况下，女车主手持剧毒农药商请免罚，不幸的是执法人员缺乏人文关怀和灵活性，之后女车主服下剧毒。该事件发生后，地方公路执法部门罚款花样之多、之重以及对他人生命的冷漠引发社会关注。可喜的是女车主被成功抢救，7名相关公务人员受到处罚，整个事件大致已尘埃落定。但是这件事具有典型的案例意义，它折射出来当前我国经济运行中的一些深层次矛盾，特别是广大中小企业普遍的生存困境。
中小企业普遍的生存困境
从2011年工业和信息化部发布新的中小企业划型标准来看，个体工商户被纳入小微企业进行管理。而女货车车主应以个体工商户的形式注册，属于小微企业的范畴，这一事件也折射出广大中小企业生存困境。
(一)企业负担过重，政府人员太多
高房价、地方债务危机、中小企业倒闭潮可谓近年最热的财经类词汇。这几个词之间其实有着内在逻辑联系：地方政府大量公共投入形成了巨额的地方债务，还本付息的收入一是依靠土地出让，二是发新债还旧债，三是来源于地方的税收，当然，个别地区还可以通过中央的转移支付获得部分补贴。据《经济参考报》的消息，截至2013年12月24日，北上广深四个城市当年的土地出让金达到5014亿元，相比2012年上涨了150%，高昂的土地拍卖价格是从实体经济抽血，而高涨的房价最终负担主体一定是企业。
对于大量的中小企业来说，由于经济危机及过剩产能的双重挤压，其产品的市场价格难以提高，但是，土地、资本、劳动力等要素价格却在经济危机爆发以来快速上涨，中小企业生存之艰难触目惊心。土地、资本等要素价格的市场化改革牵涉到深层次的制度调整，劳动力价格的快速上涨主要是近几年超宽松的货币政策及劳动力再生产成本提高，工资还存在着较强的价格刚性，短期内也难以调整。在这种情况下，尽快减免中小企业税费负担就成为社会各界的一个共识，国务院及各个部委出台了大量的减负政策。但是，中小企业税费主要是地方收入，减免中小企业税费负担和地方债务还本付息的压力形成了一对矛盾，同时减轻中小企业负担也和不断膨胀财政供养人数形成了鲜明对比。从企业负担的大数上来看，经济危机期间，财政收入依然高于GDP的增长速度，而且不少地区财政收入增速要远超GDP增速，企业负担实际仍在加重。
(二)规制过繁，执法者自由裁量权太大
在这个事件中，交通部门在运输企业管理上所存在三个层次的制度设计浮出水面。一是过繁、过多的正式的制度。正如中央电视台短片中一位行业内的司机师傅所总结的，政出多门、处罚标准不一，同一行为按照不同的规则处罚甚至有几十倍的差距。二是除了正式的制度之外，还存在着隐性的制度设计。正式制度使执法部门有了较大的自由裁量权，执法双方存在着较高的讨价还价成本，因此，永城地方交通部门设计了罚款年票和月票的制度，也就是按照年票和月票缴纳罚款以后，车主就具有了管理部门所认可的超载权利。可以说，通过将超载权利商品化和市场化以节约每次罚款中双方讨价还价所形成的交易成本，无疑将大大提高交易的效率，这一制度设计的逻辑和理念与将污染权、碳排放权商品化一样具有创新性，但是这种创新却是一种损人利己的创新。三是在正式和隐性制度之外，执法人员还保留一定的机动处罚权，对于那些在双方合意之外的行为进行处罚。本次所引发极端冲突的诱因正是对机动处罚权争议。这些机动罚款的大部分究竟是充实了地方财政或者被执法者用于自肥目前仍不得而知。
(三)企业缺乏足够的维权手段
在永城事件中，当天社会舆论几乎一边倒的支持女车主，对其违法超载的行为鲜有提及，这是一个非常令人震惊的现象。可以说，长期以来，我们采用了渐进式改革的逻辑，通过改革不断释放新的制度空间满足企业发展的需要，这是我们长期以来保持社会稳定前进的重要保障，也是社会各界关于改革的重要共识。但是这一过程并不罗曼蒂克，而是有先行企业为响应获利机会，不断碰撞制度红线，才使制度空间逐渐拓展，其中被撞碎的不仅仅是企业，而且还有企业家。对于企业冲撞制度红线的“违法”行为，不少学者将其视为正义的力量，甚至有学者提出了“改革从违法开始”的观点。所以，尽管在永城这个事件中，执法部门对违规超载的女司机进行处罚在形式上是合法的，但是却遭受一致的批评；而女车主以命相搏的抗法行为却得到社会各界一致的同情。
这个事件也揭露出来中小企业长期发展中一个非常刁诡的逻辑：社会环境使企业不违法就难以生存，而现在执法人员只要对制度解释稍微进行一些调整，企业即使是违法了依然难以生存。社会运行失范导致社会各界缺少了对法律的敬畏，当然，企业家也没有足够的手段保障自己的权利，只有诉诸于收买、暴力抗法等非常规手段保障自己的权利。
维护中小企业健康发展的治本之策
制度太多、太繁对企业而言就是一个严重的负担，一方面它为公务人员的寻租提供了机会，另一方面导致企业对未来难以准确预期。对制度删繁就简，使企业易学易用，才能有效保障企业的权利。
(一)切实清减不合理的制度
一般而言，社会发展中会不断涌现各种问题，偶尔出现的问题要从逻辑上找原因，反复出现的问题要从规律上找原因，普遍出现的问题要从制度上找原因。正是因为女车主在相邻省份刚刚被罚过款，永城交通部门再次强硬罚款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导致了女车主激烈的对抗行为。但是，这个事件中，我们只看到上级部门对永城地方公路执法部门进行了处罚，而其他地区则鲜有提及，更不用说对相关交通管理制度的清理。
著名经济学家科斯认为“清楚界定的产权是市场交易的前提”。制度太多、太繁对企业而言就是一个严重的负担，一方面它为公务人员的寻租提供了机会，另一方面导致企业对未来难以准确预期。此外，制度太多也会产生一些附加的负担，政府贯彻这些制度、企业学习和适应这些制度都需要相应的成本。若以此事为契机，对制度删繁就简，使企业易学易用，才能有效保障企业的权利，也才能够防止类似事件不再重演。
(二)以改革为动力切实减轻企业的负担
从市场经济国家取得财政收入的逻辑上看，经济增长不是财政收入增长的理由，而是由于经济增长增加了对政府所提供的公共品的需求，政府根据所提供公共品的数量和质量收取相应的财政收入。取得财政收入的市场与非市场的逻辑在经济发展的某些阶段其运行结果看似一样，但是，在经济急剧变动情况下，市场的逻辑要求缩减政府自身的规模和公共品的数量，阻断政府部门在自我服务、自我循环中膨胀，而非市场的逻辑则难以做出及时调整。
当前由于经济危机的蔓延、要素价格快速上涨以及过剩产能的冲击，大量中小企业基本生存都难以满足，企业履行法定的税费责任及相应的社会义务就显得力不从心，切实减轻中小企业负担，使大量中小企业有能力通过创新获得发展才是摆脱经济危机的正途。从减轻的范围来看，一定是包括直接的税费成本、各种被转嫁的社会成本、各种隐性的负担等综合负担得到了减轻。
(三)切实建立维护中小企业合法权益的长效机制
柔弱的永城女车主非要以生命为赌注捍卫个人的财产权利，这不仅是个人的悲剧，而且也是社会的悲剧。高昂的税负迫使大量中小企业通过偷逃税款、违法排污、掠夺廉价劳动力等方式得以暂存，但是却付出了高昂的企业成本和社会成本。对于企业来说，因为违法行为的积累导致了大量的短期行为，企业无法在事关企业长期发展的创新、员工培训、大型设备等方面进行投资，防止因执法人员更替而产生太多的沉没成本。社会生产的主体是企业，企业的这些行为也会延缓创新型国家的建设。
只有建立了维护中小企业合法权益的长效机制，法律赋予中小企业保障自身利益的铠甲，社会各方利益的调整才会有序进行，企业的生态才能恢复平衡，企业才能够走上依靠创新发展的路子，各个企业也才能够按照技术的内在要求组织生产，社会也才会有健康的、不断更替的产业结构。
总之，永城女车主的案例应作为我们时代一个新的改革样本，应按照一个个样本企业健康发展的需要优化我们的制度，这样才不会有更多的企业家以生命为赌注捍卫自己的财产权利。正如历史所反复证明的：一个社会能否发展的关键取决于创造财富的努力和分配财富的努力两种力量的对比，我们要实现伟大的民族复兴的中国梦，我们就需要遏制分配财富的努力，而使创造财富的努力得到充分涌流。
(责任编辑：DF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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