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程靓
编辑 / 田晏林
连续四个交易日，国内“早教第一股”——大连美吉姆教育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美吉姆”）的股价整体呈下跌状态，盘中几近跌停。
3月14日开盘，美吉姆继续上周疲态，低开低走，截至收盘，报价5.77元/股，跌幅比3月11日进一步扩大至9.98%。
而在3月8日，美吉姆股价曾一度飙升至9.1元/股，距离开年最低价3.55元/股，上涨近156%。不过，当天这家国内儿童早教服务上市公司还是以跌停收盘。
回顾最近半个月，美吉姆在资本市场接连上演“地天板”和“天地板”戏码。但这种波动表现在春节前就已出现。与上周股价大幅下跌不同，1月29日，该公司预告2021年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净利润亏损后，美吉姆股价却涨势迅猛，在之后的14个交易日内收获10个涨停板，股价翻倍。
种种异常的表现，美吉姆引起了监管部门的关注。在给深交所的回函中，美吉姆坚称“公司基本面与股票交易异常波动前未发生重大变化”。
今年2月17日至3月2日期间，美吉姆的第二大股东俞建模通过深交所集中竞价方式减持公司股份约822万股，减持股份比例达到1%。3月4日，第四大股东张源及其一致行动人俞建模、俞洋将以大宗交易方式，在后续三个月内减持公司股份不超过1630万股，占公司股份总数1.98%。
2021年底，据金融界报道，自2016年起，俞建模通过减持套现共计9.62亿元，其子俞洋共计减持套现1.34亿元。作为这家企业的原实控人家族，俞氏父子已累计套现超10亿元。
两个月前，美吉姆经历了现实控人的猝然离世和董事长的请辞，随后股价“妖风”骤起。这家总市值近53亿元的企业，究竟在发生什么？
异动始于“三胎”概念？
最近一个月，美吉姆已登上龙虎榜五次，其中三次涨幅偏离值累计达20%，两次日振幅达15%。而且在二级市场，多次达到股票交易异常波动标准。
公告显示，2021年美吉姆预计实现营收3亿元~3.5亿元，预计归母净利润虽然比去年同期增加了，但仍是亏损状态，亏损范围在1.5亿元~1.95亿元，并且扣除非经常性损益后的净利润也是负数，亏损额在4.80亿元~6亿元，上年同期则为5.27亿元。
令人意外的是，尽管这是美吉姆连续第二年出现亏损，但公司股价在业绩预告发布后翻倍增长。在业内人士看来，这或许与教育板块整体呈现回暖状态相关。“密集的政策颁布有利于职业教育及婴童概念股，而受三胎政策影响，新生人口的增长，利好早教相关企业。”
东亚前海证券曾指出，早教行业方面，2015年我国早教市场规模不到1500亿元，预计2020年将超过3000亿元，年复合增长率约20%，受益于三胎政策放开，预计早教行业相关上市公司未来几年仍将处于快速扩张阶段。
不过，指明灯智库首席专家吕森林对《财经天下》周刊表示，“此次股价的拉升，感觉更多属于资本被打压后的反弹操作。相比政策利好助力，更大程度上或为股市的阶段性炒作。”
虽然美吉姆在给深交所回函中表示，近期各地区公布的“三胎”相关配套政策，不对公司经营产生重大影响。但其也坦言，儿童早期素质教育服务的市场总容量与国内新生儿总数有一定的关系。“公司早期素质教育服务业务的发展不仅受国内新生儿数量的潜在影响，亦会受到行业政策、市场竞争、社会理念、家长意愿等多方面因素的综合影响，存在不确定性。”
（商场中的美吉姆门店 《财经天下》周刊 程靓/摄）
早教第一股，日子不好过
对于2021年预计继续亏损的原因，美吉姆解释称，是因为旗下子公司天津美杰姆教育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天津美杰姆”）商誉相关资产组及无形资产减值准备合计约为7亿元~8亿元。
至于为何会出现减值，事实上也离不开教育行业大环境的影响。
虽然在“双减”政策落地后，美吉姆还发公告称，旗下早教业务不属于“双减”政策调控的K12学科类校外培训机构，以及青少年留学服务相关业务的营业收入、净利润占比较小，政策对公司主营业务不存在重大不利影响。
但没过多久，美吉姆又表示，为优化产业结构，降低上市公司合规风险，将楷德教育以1500万元的价格出售。要知道，楷德教育可是美吉姆当年斥资3亿元高调收购来的。现在以如此低价甩卖，外界很疑惑美吉姆到底在慌什么。
美吉姆的前身是大连三垒机器股份有限公司，原实际控制人是俞建模。早年这家公司主营塑料管道成套制造装备及五轴高端数控机床等。
由于宏观环境以及行业原因，三垒股份在2015年和2016年业绩持续下滑，俞建模父子开始卖股“自救”。2016年11月，他们将所持三垒股份合计13.12%股份以40.65元/股的价格转让给珠海融诚，并将另外15.88%持股对应的表决权委托给珠海融诚，后者最终合计拥有29%的三垒股份表决权，成为第一大股东。
《财经天下》周刊通过股权穿透后发现，珠海融诚的上面是中植启星投资管理有限公司，背后真正的掌权人是中植集团创始人解直锟。彼时，国家对于像中植集团这类的资产管理公司监管极严，解直锟也试图通过在各个实业领域的布局，来淡化企业的金融色彩。
当解直锟成为三垒股份的实控人后，公司开始向教育转型。2017年2月，三垒股份全资收购在低龄留学语培赛道处于领先地位的楷德教育；2018年11月，又看中了在早教领域发展得如火如荼的天津美杰姆，不惜花费33亿元、分期付款也要拿下。此举在当年轰动一时，被媒体称为“早教并购第一案”。
收购天津美杰姆是三垒股份进军早教行业的关键一步。然而，“蛇吞象”的雷也就此被埋下。
据了解，天津美杰姆主要在中国境内从事“美吉姆”品牌早教中心的相关运营及服务支持。2019年4月17日，两家公司在完成重大资产重组后，“三垒股份”将股票名称正式变更为“美吉姆”，还收获了“早教第一股”的头衔。并由天津美杰姆原总经理刘俊君出任美吉姆的总经理，2020年刘俊君又被任命为董事长。
但双方接下来的合作并不融洽。
天津美杰姆有5名主要股东：霍晓馨、刘俊君、刘祎、王琰、王沈北。在复杂的并购方案里，这些股东与美吉姆签订了三年对赌协议，然而2020年受突发疫情影响，净利润没有达到要求，美吉姆不仅对其进行计提商誉减值，又多增了一年的对赌，要求对方承诺在2021年实现净利润3.01亿元。这比之前签订的2020年承诺净利润2.9亿元还多了1100万元。
而美吉姆在向上述5位股东支付了首笔股权转让价款6.6亿元后，后续分期付款并未履诺。截至2019年末，尚未支付的股权转让款就高达12.71亿元，2021年美吉姆还将收购标的的总价款调减了4亿元。
在美吉姆的口径中，2018年公司重组时，在重组的资产范围之外，上述5位天津美杰姆的股东还关联有4家早教机构。他们曾出具《承诺函》，表明在交易完成后三年内将相关资产或转让给上市公司，或转让给与其无关的第三方，而美吉姆具有优先购买权。
上述承诺到期日是2021年11月底。但美吉姆的优先购买权被无视了，对方已将相关资产转让给与其无关的第三方。为此，美吉姆很生气，但天津美杰姆的创始团队似乎不想把资产和盘托出。
2021年11月27日，刘俊君辞去公司董事长职务，但他与上市公司也没“撕破脸”，辞职后继续担任非独立董事、总经理。
收购整合进展不顺，原公司实控人俞建模家族在此期间多次减持套现。据媒体不完全统计，自2016年起，俞氏父子已累计套现超10亿元。近期，面对深交所对股价异动的质疑，美吉姆回应称，经核查公司董事、监事、高级管理人员及其直系亲属不存在内幕交易行为。
作为“早教第一股”，美吉姆在董事长辞职后不久，公司实际控制人解直锟又在2021年12月因病离世。等待这家企业的命运究竟是什么，或许答案就藏在异常波动的股价之下。
“妖股”背后的行业怪圈
享受过14个交易日内10个涨停板，也遭遇过骤然封死跌停。这两个月来，美吉姆的股价实在过于“妖孽”。
美吉姆不只在资本市场有所异常，其加盟商也频繁被曝出携款跑路。最近，据《1818黄金眼》报道，有家长在2019年花了一万多元买的美吉姆早教课，一直没用完。等他去找这家门店退费时，发现老板已经换了人。据悉，该门店现在由总部收回管理，可以转课接着用，但无法处理退款。
（美吉姆价格单 《财经天下》周刊 程靓/摄）
而这不仅是美吉姆的问题，很多早教机构也陷入了倒闭的怪圈。
据《北京商报》报道，近一个月内，北京地区多家连锁儿童机构相继跑路，包括NYC纽约国际儿童俱乐部、PlayABC英语、蜜芽成长湾等。有家长刚交完几万块钱的学费，一节课都还没有上，早教机构却“消失”了。
黑猫投诉显示，截至目前，有关“早教”关键词的投诉共有3525条，大多涉及拒绝或拖延退费的问题。
“家里孩子刚上了一个月左右，大概学了四五节课，机构就突然关门了。没有任何征兆，老师也是说被突然通知停课。”亲历过北京科贝乐早教中心跑路的一位家长对《财经天下》周刊说。
该家长表示，即便近百名家长集体维权，机构也并未实行退费，而是给出换到其他校区上课，或者换到其他受委托的品牌机构上课的选择，否则就只能自己再物色别的机构，“反正交出去的钱，是不可能再退回来了。而且绝大多数家长最后基本都会妥协，毕竟再折腾下去耗费精力，也耽误了孩子。”
对此，河南豫龙律师事务所付建律师表示，“私自更换校区或与其他品牌对接，事实上是对前期合同的一个变更否定，对应产生的损失应该由违约方即早教机构承担。机构闭店跑路属于逃避剩余合同违约责任，家长一方可以依据合同，寻求法律救济，提起诉讼要求退还费用。但往往由于找不到相应的责任承担主体、被进行责任推诿，同时索要成本与合同费用不成正比，最后也容易使得事情不了了之。”
作为舶来品，国内几大知名的早教品牌基本源自国外，以美国和日本教育理念为主。“洋气”满满的早教行业，自诞生起就离不开大量的金钱堆砌。
一位美吉姆工作人员告诉《财经天下》周刊：“目前，美吉姆品牌的加盟费是5年50万，外加一定保证金。其余房租、装修及教具购买均由投资人承担，但美吉姆方会评估选址、辅助招人及做相关培训等。前期筹备时间最短在半年左右，在一二线城市的启动资金大概在150万~300万元。”
通常，大部分早教机构采取预收费制。这种方式在正常运营中，可以极大优化机构的现金流平衡，减少负债压力。
但职业投资人程宇指出，“同样地，一方面，虽然早教机构预收了学费，但运营成本高，盈利压力其实不小；另一方面，一些渴望现金流的企业，也会通过收购早教机构来控制资金，将机构的预收款截流，为己所用，最终妨碍了运营，使早教机构陷入巨大风险。”
另外，虽然政府部门出台了预收费的相关政策，但一些培训机构并未将所收学费纳入指定的账户之中，也给这种收费方式带来很大风险。
据《财经天下》周刊了解，目前市场上比较知名的早教机构均以优惠课时包的形式招生，其优惠主要体现在课包包含赠课或总价格为折扣后的价格。
需要注意的是，以上机构都明确设置了退费门槛，主要以上课课时占三分之一及二分之一为界限，在范围内最高退费一半，并且上课课时超过二分之一均一律不退费。
此外，还有机构表示涉及退费，需要先扣除三四百元左右的注册费（会员费）的价格。
“现在处在一个资产收益率不断下降的周期，市场上很难找到具有明显可持续盈利且估值便宜的公司。站在资本的风口上，多数公司已经不指望资产的经营收益，而把盈利的希望寄托在资产价格的上涨上。”程宇说，身处泡沫大环境，早教机构跑路自然也难逃怪圈了。
3月9日，中国消费者协会发文，直指一些培训机构以折扣优惠诱导收取大量预付费，后因经营不善、资金链断裂，倒闭、跑路后预付费用难以追讨；部分培训机构为规避“不得一次性收取超过3个月费用”的规定，采取买3个月赠3个月课程、分班次付款等方式，变相提高单次课程和总的培训费用等问题。
或受该消息影响，当天的二级市场，教育个股纷纷下跌，不仅美吉姆封死跌停，昂立教育也出现盘中跌停，学大教育、传智教育均跌超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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