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晨
“这等于在说，他们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性命安危。”斯坦福医疗中心的住院医生 (resident) Sarah Johnson 在接受采访时表示。
有至少1,300名和 Johnson 医生身份相同的斯坦福住院医生和一线医护工作者，在上周从未感到如此无助、愤怒和不公平。
原来，斯坦福医院拿到的第一批5,000针新冠疫苗，最终给到他们这些一线医护工作者的只有7针——是的，你没有看错，只有7针。
这仿佛他们过去一年以来在一线，冒着感染新冠风险，所作出的一切努力，都没有得到重视。最为可笑的是，据 ProPublica 报道，斯坦福医院上周刚刚对所有住院医生下达军令状，要求他们自愿到 ICU 填补岗位。
12月18日周五，在斯坦福医院计划的首批疫苗接种庆贺仪式上，超过百名住院医生前来抗议。所有人都带着口罩，抗议还是安全和有秩序，但医生们的愤怒已经写在了标语上：
“我在过去一天里接诊了16位新冠患者，这个数字是我们拿到首批疫苗接种资格的医生数量的两倍还多。”一位住院医生在她的标语上写道。
旁边的一张牌子写出了这些医生面临的困境：“冲在最前，排在最后。”(First in the room, back of the line.)
高风险的住院医生都没赶上，大家都很诧异，首批疫苗究竟都分配给了谁呢？
据 Johnson 医生透露，首批接种名单里，更多是那些并不在一线，而是“坐在家里每天跟我们视频电话”的高职级医生和机构领导。
当然，也有少数一线医护人员拿到了接种资格，不过 ProPublica 采访到的另一位医生透露，在首批名单里有一位手术室护士，但是她负责的是风险较低的择期手术。这位医生表示，“在手术前，是我们对病人进行新冠检测，我们会首先知道病人是否感染新冠。”
换言之，低风险反而比高风险人士更早接种疫苗。很明显，斯坦福医院的这套疫苗分配方式存在非常大的缺陷。
面对着不合理的分配方式，一些斯坦福医生已经开始行动，为身处一线的高风险同事争取机会。
据 ProPublica 报道，手术部主任 Mary Hawn 医生给自己科室的同事群发了一封邮件，呼吁他们当中的非一线工作者，如果收到了接种资格的话，到时候自己找一位住院医生去接种现场，把自己的疫苗让给他/她。
上周四，代表这些医生的首席住院医生委员会 (Chief Resident Council) 向斯坦福医院领导致信，表达了医生群体对于这次疫苗分配机制的极大不满。
“我们需要向你告知的是，考虑到住院医生群体在这次疫情中做出的牺牲，和院方此前对我们的承诺，现在我们感到非常受伤、失望、沮丧、愤怒，对院方有着强烈的不信任感。”
“我们支持其它同在一线的同事入选首批接种名单。但是作为首席住院医生代表，我们对于住院医生群体被排除在首批接种之外的事实，表达强烈愤慨。”
医生代表在这封信中向院方发出了最后通牒：请院方立刻澄清疫苗接种的分配算法的具体工作原理，在周五前必须解释清楚。
那么，这所谓的疫苗分配算法，到底是怎么样的？
简单来说，斯坦福医院的首批疫苗接种计划，设计了一个简单的公式来计算员工接种的权重，考虑了他们的感染风险，以及年龄、工作科室等诸多因素，最终加权分数最高的员工越早接种。
具体来看的话，这个公式共有三项加权，合计的最高总分为3.48：
第一项是年龄，分值区间0.18-0.9。员工的年龄越大，分数越高，且年龄大于等于65岁和小于等于25岁的还会额外加0.5分；
第二项考虑员工的供职科室，分值区间0.03-2.03分。这一项的具体计算方法和细节没有公开，但大致的意思是：员工所供职的科室的新冠感染和患病率越高，科室在过去进行的新冠检测数量越多，员工的分数越高；
第三项是来自于加州公共卫生部 (CDPH) 的疫苗接种优先级指导纲领，分值区间0-1分。
可以看出，其实整个接种优先级的计算方式并不复杂，可为什么如此重要的一个住院医生群体，被落下了？
会打这个问题，你需要先简单理解一下美国的医生职称规则。根据公开资料，在常规的医院系统里，医生主要分为主治医生 (attending) 和住院医生 (resident) 这两种，前者都是完成了医学教育和培训，具备独立行医资格，拥有更丰富经验的执业医生；后者则往往是已经完成医学院学习，在正在医院接受实操培训的年轻医生。
前面提到，斯坦福医院系统聘用了多达约5,000名住院医生，他们往往会在科室之间轮岗。今年自从新冠在美国大爆发，很多时候正是这些住院医生承担了接诊高风险病人，到 ICU 上岗，给住院病人插管……等等最高风险的责任。
这次疫苗接种公式的问题正是出在了轮岗：这些住院医生并没有绑定科室，因此最有可能的结果是，他们在公式的第二项里的分数很低，甚至完全没有得分。
以及，考虑到住院医生群体大多已经完成了医学院硕士甚至MD，很少有年龄低于25岁的，但又都是资浅医生，年龄几乎没有高于65岁的。
结果就是，住院医生正好被夹在年龄的中间分数段里，科室那一项又加不了（多少）分。在这套打分系统里，他们成了实质上的“临时工”，得分远低于其它年龄更高的主治医生和医院领导。
至于为什么要设计这样一套如此复杂，又缺乏透明度的分配方法，斯坦福医院至今没有提供一份公开解释，只是道了歉，大概的意思是说分配机制没问题，而是执行出了错 (errors in the execution)，将会改善分配计划。
“我们的本意是设计一套合理且公平的分配流程。我们对整个斯坦福医院社区，包括住院医生、fellows，以及其它一线医护工作者，抵抗新冠的英雄们，表示歉意。我们正在加紧改善分配计划，更好地分配疫苗。”
“我们做错了。我们会改正的。”CEO David Entwhistle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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