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决定自4月21日起停止核试验和洲际弹道导弹发射试验。
图为韩国民众关注电视报道。东方IC 图
原标题:【解局】不搞核武搞经济，朝鲜三中全会是“春天的故事”吗？
2018年，那是一个春天。
曾凭借核试验屡次上媒体头条的朝鲜，这一次上头条是因为宣布停止核试验。
昨天，朝鲜领导人金正恩在朝鲜劳动党第七届中央委员会第三次全体会议宣布，从4月21日开始朝鲜不再进行核试验和洲际火箭发射。
相较于前一阵一度剑拔弩张的半岛局势，这次朝方的决定似乎也为复杂局势带来转机。中国外交部、韩国青瓦台都对朝鲜此举对半岛局势的意义予以了肯定；连曾经和金正恩互怼最厉害的特朗普，也随即在他的治国利器“推特”上发声表示，“这对朝鲜和全世界而言都是一件好事，一个重大进展。他期待与金正恩的会面”。
但日本的态度依旧表明，半岛局势还具有不确定性。日本首相安倍晋三表示了谨慎欢迎，强调此举需要引领朝鲜以彻底、可核查、不可逆方式废除核、导弹项目；日本防务大臣小野寺五典称，日本对朝鲜的承诺并不满意，认为朝鲜没有提及可以打击日本的中短距离导弹，表示日本会继续对其在最大程度上施加压力。
众所周知，4月27日是朝韩双方首脑会面的日子，特朗普也表示将在五月或六月初与金正恩见面，在此背景下，如何理解朝鲜此次三中全会的决定？接下来半岛局势将如何发展？
这些，都值得探究一番。
背景
其实仔细研究朝鲜的这次会议，就会发现，不进行核试验只是其中一个小目标，朝鲜的“三中全会”更多的则是关注朝鲜国家战略的历史性调整。
对于朝鲜的决定，特朗普总统估计也没有看全文。在特朗普看来，朝核问题的“进展”那都是美国，尤其是他本人的功劳。但仔细研究朝鲜七届三中全会的决议，就会发现，朝鲜其实有自己的一套逻辑。
首先要看这次全会召开的背景。
在朝鲜看来，自此去年宣布完善国家核力量后，朝鲜主动采取了行动和努力，使得全盘形势向有利于朝鲜的方向转变，半岛地区形成了趋向缓和与和平的气氛，国际政治格局正在发生急剧的变化。这是朝鲜对当下形势，也就是“时代主题”的判断，至少朝鲜不再认为战争临门，因此，可以进行相关的调整，甚至是战略的调整。这是朝鲜在核问题上进行调整的大背景。
小的背景则是，朝鲜认为“核经并进”路线已经取得了历史性的胜利。
从2013年提出“核经并进”的五年时间里，朝鲜实现了国家核力量的建设，金正恩强调这是“历史大业一样的奇迹”，朝鲜已经完成了地下核试验、核武器的小型化和轻量化、完成了远程运载工具的开发，认为自己已经获得了维护和平的强大宝剑，有了让后代过上最尊严和幸福生活的保障，朝鲜已经完成了核武国家的建设，核试验就没有必要了。
不仅是核试验不需要了，核武器开发的各个环节也完成了它们的历史使命，比如洲际导弹、中远程导弹的开发等。这次朝鲜宣布的只是洲际导弹的发射，接下来可能还会有停止中远程导弹发射的声明。
朝鲜这几年的核试验一直跟国际社会的制裁、美国的威胁赛跑，在避免战争的前提下，全力推进核试验。因为朝鲜明白，手握核武，就是谈判最大的筹码。所以，朝鲜宁可顶着战争的风险和制裁的压力。
值得注意的是，这次会议决议中还提到——
在未受到核威胁或核挑衅的情况下，朝鲜绝不会使用核武器，朝鲜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转移核武器与核技术。
言外之意，朝鲜向国际社会宣布，自己已经是个核武国家。
经济建设
“要对朝鲜的人力物力资源进行总动员，集中全力投入到发展社会主义经济和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斗争中。”
在拥核的这个基础上，我们才能理解朝鲜这次会议的其他决议，比如《适应革命发展到新的更高阶段的要求，集中一切力量进行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其核心思想就是，朝鲜劳动党和国家未来的工作重心就是优先重视经济工作，劳动党和国家的新的路线是“集中一切力量进行经济建设”，朝鲜经济建设的目标是主体化、现代化、信息化和科学化，也是朝鲜经济的“四化”方略。
金正恩上任以来，朝鲜的国家战略实现了“三级跳”，从金正日时代的“先军政治”到“核经并进”，再到现在的经济优先，或者说是“先经战略”，这样的战略调整的线索是非常清晰的，甚至说节奏感也是非常强的。
2013年，朝鲜将拥核写入党章和宪法，2016年，时隔3年后，朝鲜召开了劳动党第七届中央委员会全体会议，金正恩当选为国务委员会委员长，虽然与国防委员会是一字之别，但是意味却大不相同：不仅仅是为了与其父金正日的头衔进行区分，也是要实现朝鲜权力结构的调整，尤其是军政关系的调整，让权力重心从人民军向劳动党转移。
当然，这一转变的前提是党领导之下，朝鲜实现了战略的胜利，那就是核武器的开发。
接下来第二阶段的“核经并进”路线，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并进，毕竟以朝鲜有限的资源，根本无法兼顾经济发展和核武开发。因此，并进路线就是在没有发生经济灾难的前提下，集中资源进行核武开发。这也是金正恩所说的“历史奇迹一样的胜利”。
现在朝鲜已经完成了核开发，先军政治的任务也已经完成，那就需要进行战略的调整，进入“核经并进2.0版”，也就是优先发展经济，兼顾核武开发。
这次朝鲜提出优先发展经济建设，这一国家战略的调整，自然引起了世界的关注，尤其是美国的关注。朝韩、美朝领导人对话前夕，朝鲜的这一声明成为金正恩外交的手段或者筹码，也呈现了一种底线和姿态。
外交
不知道大家是否还记得今年年初金正恩的新年贺词？
在那次演讲上，金正恩除了向美国喊话“核武器的按钮就在我办公桌上”之外，还借此向韩国表达了希望就朝鲜参加冬奥会进行谈判。事实上，这也确实促成了两国高官的一次高级别会谈，意义重大。
从金正恩的新年贺词开始，朝鲜就凭借核武，开始启动了所谓的“核武外交”，朝鲜外交网络逐渐构建起来，朝鲜借此成为了半岛局势缓和还是冲突的关键。
这次朝鲜在三中全会的决议中也提到，
“为了能够为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创设有利的国际环境、为维护朝鲜半岛和世界和平与稳定，朝鲜将积极与周边国家以及国际社会进行密切联系与对话。”
朝鲜将此次三中全会当作朝鲜施展外交策略的契机，也不言而喻了。
前段时间，对朝鲜来说不可谓不难过，联合国的严厉制裁使朝鲜经济蒙受巨大损失，朝鲜社会内部的确经历着相当大的困难，再加上美国的军事恫吓，朝鲜如果不再有所表示，依旧还是像过去那样强硬回应的话，恐怕后果就真的不是朝鲜能应付的了了。
这次借助三中全会，对外宣称朝鲜拥核但不再进行核试验，并将国家战略调整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也算是以一种朝鲜特有的表达方式进行让步——向国内示强，同时向国际社会尤其是美国示弱。正如前文所提到的，这是一种外交手段和姿态，也有想借此探探美国口风，看美国是否积极回应，为接下来的领导人峰会做一些准备的意思。
此次朝鲜的三中全会召开的时间节点值得注意一下，一是在朝韩、美朝峰会之前，二是在美国国务卿蓬佩奥秘密访问朝鲜和朝韩首脑热线开通之后。如果半岛问题最终得以妥善解决的话，这次夹在中间的朝鲜三中全会，就有了特殊的意义。
前几日蓬佩奥秘密访问朝鲜，特朗普在推特中说，“会面很顺利，建立了良好的关系”“（我与金正恩）会面的细节正在计划中。无核化对世界对朝鲜都是件伟大的事”。回过头来看，这次特朗普在推特上的表述是：“朝鲜已经同意……”，用了“同意”（has agreed）一词，很有意思，一定程度上表明了这次朝鲜的声明是与美国有一定关联的。
这次，朝鲜在三中全会发表了国家战略的调整，在此背景下，如果朝韩、美朝峰会依旧能够顺利举行，朝鲜“三中全会”就具有了外交的效应，也就是朝鲜的国家战略得到了国际承认，朝鲜拿到了类似于“护身符”的东西。
综合来看，这次朝鲜的三中全会的几项决议，一定程度上是缓和了半岛的紧张气氛。但不可否认的是，半岛局势接下来究竟如何发展，还要看接下来几场领导人峰会的具体成果。对于半岛来说，维持和巩固这一缓和态势，仍需要各方持续的努力。
文／孙兴杰 吉林大学公共外交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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