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深圳红岭创投曝出的亿元坏账在业内掀起轩然大波，借款方纸业贸易商以及物流仓储第三方涉嫌合伙利用货物重复抵押套取平台贷款资金，造成该平台4个纸业项目借款逾期，并创下P2P行业史上最大坏账纪录。据知情人士透露，除了平台遭受巨额损失之外，多家银行因上述重复质押问题卷入漩涡，背后牵出的正是一条涉及金融机构、贸易商、物流方、供应链上下游企业等多方参与的贸易融资链条。
目前由物流仓单重复质押、虚假仓单、联保等因素引发的融资诉讼案件频发，其动产融资类的风险也急剧增加，在长三角钢贸圈集中爆发的“违规融资危机”正在加速蔓延，并存在逐渐向纸业、大宗商品等领域复制的趋势。专家分析，动产质押融资目前在国内实际操作和法律制度上存在缺失的情况，银行、物流仓储公司、第三方监管公司、贸易企业之间存在盘根错节的复杂利益关系，一旦责任界定模糊、利益分配不均，就会产生难以把控的信贷风险。
P2P亿元坏账揭开纸业贸易商“骗局”
上周，深圳红岭创投主动曝出其平台涉及金额达1亿元的借款项目可能逾期的风险，引发行业震动。尽管目前该平台负责人声称将通过提前垫付本息方式消化平台投资风险，但市场的担忧仍在持续发酵。看似固若金汤的风控却遭遇借款人企业及第三方的合谋骗局，其背后牵出的正是纸业贸易商爆发的行业性危机以及由动产重复质押导致的贸易融资“黑洞”，隐匿在水下的冰山正在逐渐浮出水面。
据报道，触发网贷平台坏账风波的重要因素源于广州多家大型纸业贸易商正在出现的行业性危机，利润下降、资金链紧张等经营性困境凸显，已有公司相关负责人处于“失联”状态，涉及欠款超过10亿元，多家银行牵涉其中。有知情人士透露，由于去年纸业贸易融资相对顺利，今年仍有多家银行、民间金融机构及网贷平台向纸业贸易商出借大笔资金，此次纸业行业地震恐将引发连环效应。据了解，在上述亿元坏账事件中，已有7家银行及其他P2P网贷平台曾向上述相关纸业贸易商出借资金而遭受牵连，违约风险事件可能还会持续爆发。
“这次坏账问题主要还是出在动产质押方面，平台对物权转移有明确的程序，包括和借款人企业签订动产转让协议，和第三方物流公司签署仓储协议，和核心企业签署回购担保合同作为保障。在仓储企业出具入库单之后，风控部门人员还要进行寻库检查以进行确认。但抵押物的信息相对封闭，如果货物上游企业、核心担保公司、仓储单位存心串联来套取贷款资金，就难以规避风险。”上述平台风控部门负责人认为，此次借款项目的纸业贸易商涉嫌与仓储、物流公司合谋，将货物重复抵押给银行进行骗贷，尽管已经参照银行类似的严格风控模式，却仍难避免借款人道德风险。
除此之外，上述逾期借款项目的借款人企业身份也存在诸多疑点，令此次事件疑窦丛生。公开资料显示，发起借款的4家纸业企业均为广东纸浆交易所会员，其下游核心企业的实际控制人与上述纸业企业实际控制人存在关联。有业内人士分析称，不排除一家纸业企业通过关联企业的关系，同时向银行和民间借贷平台借款的可能性，并通过同一货物的重复抵押获得借贷资金，而金融机构之间则可能因无法明确物权所属来源而遭遇骗贷。
据熟悉供应链动产质押模式的业内人士分析，在上述纸业项目骗贷案例中，纸业企业在借款前需由物流企业进行价值评估并出具评估证明，再由平台发放贷款并签订相关质押合同，然后由物流企业对质押货物进行验收，然后平台才发放贷款。在这几个环节中，物流企业的评估资质以及核心企业担保实力成为贷款安全的重要保障，一旦发生仓储物流操作过程中的风险，贷款资金就会发生问题。
重复质押套取资金类钢贸圈危机或蔓延
去年以来，钢贸圈以互联互保、货物重复质押的形式进行融资套利而引致的金融商事纠纷案件逐渐攀升，相关数据统计显示，去年上海法院共受理钢贸类贷款纠纷案例约3700件，同比增长约5.5倍。如今，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这类曾经流行在长三角的钢贸行业的动产质押融资风险正在加速蔓延，并复制到纸业和大宗商品等其他行业领域之中。今年6月份，青岛港发生贸易商利用同一批氧化铝和铜产品，与仓储企业合谋重复开具仓单质押给银行获得贷款的事件。据了解，有10多家银行卷入当地的商品贸易融资业务，多家银行的融资在10亿元左右，影响面巨大。另有涉事外资银行机构对外宣称，将暂停向部分内地客户提供新金融融资。
实际上，货物质押融资因涉及环节众多、利益关系链条复杂等特点而被利用于套取资金的情形屡见不鲜，比如针对同一批货物开具多张仓单、在零交易基础上开具假仓单，或者在保税区进行货物空转等等，套利模式层出不穷，其中操作过程均在不同程度上涉及动产抵押违规操作换取贷款。当宏观经济环境恶化、行业形势走下坡路的时候，以动产质押的形式进行套利融资模式就会失去市场，资金链断裂风险也会随之爆发。
“在动产融资方面，平台风控团队与模型均严格参照银行机构的流程，对仓单质押融资所需的单据和资料均有严格管理环节，但问题在于平台没有自身的物流仓库，需要将质押的货物留在第三方物流仓储单位，这就产生了信息不对称的空间。以前长三角的钢贸融资问题就出在重复抵押上，没想到纸业贸易行业也出现同样的问题，现在平台不得不全面停止动产抵押项目。”上述P2P平台负责人向中国证券报记者展示了其此前签订质押协议后拿到的来自借款方企业盖有公章的质押仓库货物清单，坦言正是动产质押融资风险控制难度过高，造成了平台蒙受巨大的损失。
查阅前述纸业借款项目，借款人企业背景资料显示其资质不错，“借款公司是广东浆纸交易所的会员，注册资金4000万元，主要产品涉及工作常用的多种纸品，在当地市场占有率较高，年销售收入约7亿元，货物存放在专业第三方物流公司保管，其下游大客户年销售额近20亿元。”在业内人士看来，动产质押融资往往是借贷部门主要基于核心企业的信用，根据贸易的真实性背景和供应链核心企业信用水平来评估企业的信贷资格，为核心企业及上下游提供融资支持，其风险评估方式难于传统风险评估方式。一些具备优良背景企业在遭遇经营危机时，会倾向于通过此前信用资质优势、担保圈来进行大笔货物质押融资，一旦逾期坏账发生，其影响面也会不断扩大。
有商业银行风控人士分析，无论是纸业还是钢贸业，由于不少企业体量庞大，贷款需求庞大，收益丰厚，银行或网贷平台为保证利润增速，对其贷款的支持就会相对激进，而容易忽视其中存在的风险。对于企业而言，利用动产重复抵押的融资成本相对较低，可利用套利手法获得丰厚资金，进行投资、资金流转等。“这种通过仓储仓单重复质押的手法套取资金的方式很容易复制，而其中纠纷频繁，主要在于金融机构对行业性风险预估不足，对明显超出偿还能力或担保能力不足的企业提供大量贷款，进而引发不良资产规模骤升。”
完善信息登记制度破解动产质押融资困局
从上海钢贸圈融资危机、青岛港有色金属借款纠纷到如今的纸业贸易商骗贷风波，违规贸易融资案例频发，无疑折射出目前在动产质押融资方面存在的诸多问题。受动产质押融资风险集中的影响，不少银行业开始收紧该项业务，尽可能减少此类贷款或者提高贷款要求，企业融资受到一定影响，同时也给仓储行业经营造成一定冲击。
“如果仓储单位未履行责任，或者与企业合谋进行违规融资，仅从仓库管理环节很难查出问题，比如货物可以在不同仓库间转移、仓单证明可以造价等等，出借资金的金融机构不可能做到24小时监控。”熟悉动产质押融资业务的仓储业人士表示，目前法律对仓储公司的验收责任界定并不明确，国内大多数仓储单位小而散乱、管理制度不规范，为客户出具仓单时难以了解货物质押状态，金融机构也难以通过权威信息平台核查货物的所有权状态，这就造成重复抵押的发生。
同时，有关动产质押的信息登记等相关法律制度缺失，也给供应链企业、仓储行业等货物重复抵押、伪造仓单留出空间。据某律师行人士分析，目前国内《物权法》尽管明确了现有和将有存货可作为担保品，却未规定动产质押是否应当登记公示以及该由谁建立登记公示平台，信息不对称问题非常严重，银行与银行、银行与企业之间信息彼此割裂，从而产生重复抵押、违规融资事件。一旦发生法律纠纷，确定质押物所有权以及顺位权将变得十分困难和复杂。
上述银行人士认为，为降低动产质押业务的风险，主要还在于将银行内部的风控管理做到细化，构建部门与部门之间严密的监管框架，风控人员需熟谙供应链融资的业务及相关制度，并采取有效的寻库流程，并要求分管业务部门将上述业务进行严格备案，明确质押货物的来源及所有权状态，以防范重复抵押的违规融资出现。
为破解动产质押融资的困局，上海市银行同业公会今年3月宣布，全国首创的银行业动产质押信息平台正式上线运行，主要为解决虚假仓单和重复质押这两类动产质押漏洞，并通过全流程风险管控，降低银行信贷风险。另据消息称，中国银行业协会、中国仓储协会等机构已联手编制《担保存贷第三方管理规范》文件，并报送国家标准委审批。该文件主要明确监管与监控模式下第三方监管企业的责任，厘清银行、借款人、第三方监管企业之间的法律地位，从而推动银行业开展存货质押融资业务。
据接近监管层的相关专家建议，除了金融机构、仓储企业、供应链企业等市场多方的利益平衡需要博弈之外，第三方仓储监管公司平台搭建、动产质押融资法律制度补位等则是解决目前融资困境的根本，建议改善动产质押融资方面的制度环境，包括完备的动产质押法律体系；建立基于互联网的、全国统一的动产质押登记系统；制定针对第三方监管的准入和资质标准以及保险制度。
(责任编辑：DF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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