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中国豪客：海外赌场一掷千金的日子不复返
“私人飞机接送、最快速的签证服务、总统套房、珍馐美味，甚至海外户头……他们能提供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足够有钱，并且愿意拿到VIP赌桌上赌几把。”澳洲一资深中国事务观察人士如此描述澳洲赌场为中国豪赌客提供的服务。
但这一切正在发生改变。澳洲赌业巨头皇冠度假酒店集团18名员工去年在华被捕后，就悄然停止了包括与旅游机构合作皇冠酒店宣传在内的一切在中国的推广和营销。
“最近几个月，公司内部宣布，不允许任何人前往中国，包括出差，以避免可能面临的逮捕和指控。”一位皇冠赌场的工作人员告诉《凤凰周刊》。
1月10日，澳媒《财经观察报》报道，因受员工在华被捕事件影响，皇冠度假酒店集团董事会近日进行人事大洗牌，罗伯·兰金（Rob Rankin）卸任董事长，副董事长约翰·亚历山大（John Alexander）接替董事长职位，同时集团实际控制人、澳大利亚亿万富豪詹姆斯·派克（James Packer）回归董事会。Packer表示，皇冠集团已决心将发展重心回归澳洲市场。
2016年3月19日，墨尔本，夜色中的澳大利亚皇冠赌场。
据澳媒报道，2016年10月13日、14日前后，至少18名澳大利亚皇冠度假酒店集团的员工陆续在上海、北京、广州和成都等地被中国警方逮捕并拘留，其中3人为澳大利亚籍公民。原因是他们涉嫌在中国招揽“顾客”赴该集团位于墨尔本和珀斯的赌场进行赌博，此举在禁赌的中国涉嫌触犯“赌博罪”。
该事件一经曝光，迅速引发国际关注。包括澳洲媒体在内的多家海外媒体均使用了“令人惊讶”、“突然袭击”等字眼形容中国警方的这次行动，并认为：中国警方的这次行动可能与中国持续进行的反腐败与打击跨国洗钱活动、限制资本外流的工作有关。
“众所周知，来自中国的客人，特别是那些顶级豪客，一直是全球赌场最重要的座上宾之一。”前述澳洲资深中国事务观察人士说。
近年来，中国赌客、特别是贵宾级客人（指下注筹码大、可以在赌场贵宾厅赌博的客人）在海外各大赌场动辄豪掷千金的新闻不绝于耳，其中不乏政商界知名人士，甚至贪腐人员，从各大赌场的收益报告来看，中国“豪赌客”俨然已经成为全球各大赌场收益的最大贡献群体之一。而韩国、新加坡、菲律宾、澳大利亚等国家，更是纷纷瞄准中国客人，甚至砸重金开设主要针对中国客户的赌场以及贵宾厅服务谋利。此外，澳门博彩业也在调整策略，吸引内地赌客。
皇冠度假酒店集团是澳洲最大的娱乐集团，其位于墨尔本皇冠假日酒店度假村内的赌场是澳大利亚乃至南半球规模最大、最知名的赌场之一，目前，赌场贵宾厅的1/3收入系中国赌客贡献。
皇冠集团员工被捕事件，给从澳洲到澳门到拉斯维加斯的全球博彩业都带来震动和不安。消息爆出后的第一个交易日，皇冠的股价即暴跌11.7%。澳洲乃至全球的其他多只博彩业股票也出现下跌。
“这是中国发出的警告信号”、“意味着中国反腐向海外赌场高调宣战”——有海外舆论作如是解读。
皇冠赌场在华员工被拘
2016年10月13日，澳洲皇冠赌场负责国际业务执行的高管、执行总经理杰森·奥康纳（jason o’ connor）刚刚飞抵上海不久，便被中国警方控制。
他是中国警方此次行动拘捕的3名澳大利亚籍公民之一，也是18人中，在皇冠集团内部职位最高者。有海外媒体事后调查称，所谓国际业务执行，即负责帮助该公司赴海外“吸引富有顾客”。另外两名澳籍人士至今身份未被公开，不过据悉，二人均系持有澳洲护照，但并不在澳洲居住。
此次行动抓捕的其余15人，均为皇冠集团在华本地员工，全部隶属于在中国的销售及市场推广团队。事后，其中一位名叫蒋玲的中国籍员工的拘留通知书在网络上被曝光，通知书上显示，蒋玲是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80条之规定，于2016年10月14日下午15：50分，因涉嫌赌博罪而被刑事拘留的。现被羁押在上海看守所。通知书的落款是上海市公安局。
蒋玲的丈夫、美籍人士杰夫·斯科马（jeff sikkema）向澳洲媒体回忆了抓捕细节，他称，蒋玲是10月14日与自己一起在家看电影时，被几名便衣警察进入家中问话并带走的。
“他们一直问，她的老板和同事是谁。”斯科马告诉澳洲媒体，警察来到家中，针对姜玲的工作情况进行了长达三小时的询问后，将其带回警局。
斯科马还透露，妻子是皇冠上海办事处的行政主管，帮助客人办理签证。“她没做任何违法的事，她只是在做行政管理工作，所以她只是经手签证而已，她连澳洲都没有去过，也没有澳洲签证，她的护照可以证明。她只是收集信息、填表，帮助别人拿到签证而已。”斯科马为姜玲辩护称。
10月17日，中国外交部正式对数名澳大利亚公民被警方拘留的消息做出确认。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在当天的例行记者会上表示：“经向办案机关核实，10月14日，有澳洲籍人员因涉嫌赌博罪被上海警方刑事拘留。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过程中。中国警方已依法依约通报澳驻上海总领馆。中方将依法依规保障当事人的合法权益，并为澳方领事官员执行领事职务提供便利。”
目前，3名澳籍人士均待在上海拘留所，由于该案件仍在调查中，没有更多细节流出。此外，被抓捕的15名在华本地员工，目前也没有进一步消息。不过，中外分析人士普遍认为，被捕人士面临牢狱之灾的可能性非常高。因为中国大陆实行全面禁赌，现行刑法中第三百零三条规定：以营利为目的，聚众赌博或者以赌博为业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开设赌场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中国最高法院与最高检察院2005年5月颁布的《关于办理赌博刑事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则进一步规定：“组织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10人以上赴境外赌博，从中收取回扣、介绍费的”属聚众赌博罪；以营利为目的，在计算机网络上建立赌博网站，或者为赌博网站担任代理，接受投注的，属开设赌场罪。
根据属人属地原则，外国人在中国境内犯罪，同样适用中国法律。这意味着，一旦罪名坐实，被拘捕者可能将面临最高10年的刑期。
因有本国公民牵涉其中，澳洲政府除了表示高度关切，还多次就此事做出回应。“当澳大利亚人在国外遇到麻烦时，我们总是提供领事支持，现在那边发生的情况正是如此。”澳大利亚总理马尔科姆·特恩布尔（malcolm turnbull）公开表示。
澳大利亚外长毕晓普（Julie Bishop）10月19日则声称，中方已向澳洲政府通报此事，澳洲驻上海领事馆正向3名澳籍人员提供恰当的领事援助，而且3人均有皇冠公司提供的法律代表证明。同时，澳方已获准进入关押3名澳籍人员的拘留所，“澳洲政府将在任何时候为身陷他国司法程序的澳洲人提供支持和帮助，这是我们的职责。”毕晓普说。
几天后，有澳洲媒体报道称，还有另外8起相关的逮捕行动也同时进行，其中可能包括皇冠的中国客户等非皇冠集团员工。对此，毕晓普在10月30日表示，皇冠赌场18名员工在华被捕一案，目前已经确认有第4名澳大利亚公民牵涉其中。除此以外，报道中其他猜测，到目前为止尚未获得证实。
2016年2月15日，澳大利亚悉尼Star Casino，围坐在赌桌边的以华人脸孔为多。
博彩大亨被视为“对华友好派”
事件发生后，皇冠集团实际控制人、赌场最大股东詹姆斯·派克对被拘留员工的安康表示“深深担忧”。
他在10月18日发出的一份声明中表示：“逮捕行为发生在中国，因此要遵守中国的主权原则和调查程序，对此，我表示尊重。在这个困难的时候，皇冠将为我们的员工及家庭提供一切支持，我们首要目标是能够与他们取得联系，保证他们是安全的。”
皇冠集团方面还表示，已经分别在当地组织起了律师团提供法律援助，并向在澳及在华的被捕人员家属进行了情况说明。至于被捕皇冠集团澳籍员工的家属，则更为关注案情的进展，他们曾呼吁中国当局处理此案的过程中，增加透明度。
“从派克的声明不难看出，他总体上对中方的态度是谨慎与客气的。”一位澳洲媒体评论人士对《凤凰周刊》分析称，在澳洲，派克一直被公众看作是偏向“对华友好”派。因为几次关于对华政策大辩论时，他的言论都是支持澳大利亚与中国合作发展的，而在澳洲超级富豪中，他被认为“与中国的关系很好”。
“作为博彩业大亨，派克的赌场版图遍布全球，多个赌场与中国关系密切。这也是其表态留有回旋余地的原因。”该评论人士还分析。除了在澳大利亚境内的墨尔本、珀斯等地拥有大型赌场，派克还拥有伦敦、马尼拉的赌场，其在澳门博彩业的投入也颇巨。据《凤凰周刊》查阅到的公开资料显示，皇冠集团目前在澳门至少有三家合资或独资的内设赌场的度假酒店，拥有新濠博亚娱乐有限公司、新濠影汇等赌场的股权。据《香港经济日报》报道，员工在华被捕事件后，皇冠集团已减持新濠博亚13%的股份。
派克还投入巨资，计划在悉尼市中心核心地段“达令港”修建顶级海湾豪宅项目Barangaroo，这家六星级奢华酒店度假村将成为悉尼的新地标，其中包含的赌场，被指是主要针对包括中国客人在内的亚洲客人开设的。此外，派克还希望从中国游客日益增多的日本、斯里兰卡等地分一杯羹。
另一个值得玩味的情况是，虽然媒体普遍报道被捕员工均系皇冠集团驻华办事处员工，但是该集团至今为止，始终没有承认其在华设有推销赌场的办事处。
澳洲媒体调查称，皇冠在中国内地的大部分员工都驻扎在上海，但行事低调，甚至与当地的澳洲商会也无联系。而本刊记者在工商局网站等公开渠道，也没有找到相关企业注册信息、地址和电话等。
“皇冠赌场在中国境内没有专门的办公地，员工都是在各自家中工作，非常低调。”前述皇冠赌场工作人员向《凤凰周刊》证实，毕竟在严厉禁赌的中国内地，推销赌场业务是件“见不得光”的工作。他还表示，这也是为什么18名员工大多是在不同城市的自己家中被抓捕的原因。
目前可以公开查到的皇冠集团在华宣传的各类信息，主要来自其中英文官方网站。打开皇冠集团度假村英文官网首页，即可在显眼的位置看到赌场链接，链接内的赌场宣传图片上，一位黄皮肤、黑眼睛的亚裔男士正在下注，身旁则有位衣着华丽的亚裔美女作陪。在赌场贵宾厅的介绍文字内，则特别强调了豪华、奢侈、红木赌桌、高赌注游戏等字眼。从网站公布的赌场销售代表联络名单中可以发现，多位销售代表联络方式下，还标注着会讲普通话、粤语。
不过，其繁体中文网站首页上，则没有明显的赌场信息，仅在最下方一般查询的链接里，有零星提及，所留咨询电话为澳大利亚电话号码。在其他联络方式里，仅能查到港澳台联络点的电话和邮箱，没有中国内地的联系方式。
前述赌场员工还透露：虽然自己没有进入过贵宾厅，但他曾经在社交媒体网站上看到有赌客晒出内部照片，桌子上有额度高达100万澳币（约合500万人民币）一个的筹码。
《凤凰周刊》记者/孙杨特约记者/蔡源（发自墨尔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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