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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双11”又来了：电商的盛宴，剁手党的眼泪？
2015年国家发改委：与两个月内的历史低价相比，“双11”当天的促销价格中有53.6%的商品是上涨的。
2016年国家质检总局：共检出知名电商平台99批次产品不合格，不合格产品检出率为17.3%。
11月11日，全年唯一一个由四个相同数字组成的日期，从2009年开始在中国经历了从“光棍节”到“双11”的角色变换。“双11”的意义也从曾经有些黑色幽默的单身者“节日”变身为如今国民每年一度的狂欢式购物盛宴。
时间倒回七年前的中国，电商方兴未艾，根本没有人料到，起初的天猫“双11”促销会有如今盛世般的火热场景。2015年11月11日，天猫交易额突破900亿元，相较2009年0.52亿的营业额，足足超出1700倍。还有京东、1号店、苏宁等电商平台同样也获得不菲的业绩。
然而，火热的背后是另外一重由虚假折扣、以次充好、到货迟缓和维权艰难构成的冰冷现实，每年狂欢过后亦成为消费者投诉的高发期。
即便如此，至少有千万级数量的消费者早已摩拳擦掌，将自己相中的产品放入了购物车，只等时钟指向“双11”的零点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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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热狂欢
“那会儿只知道这是光棍节，觉得这一天商家搞促销纯粹是借了单身狗自我调侃的噱头。”22岁的网购达人林希在“双11”元年时还在上高中，没有自己的支付宝，更谈不上在那一天能够疯狂剁手。
2012年，刚刚迈入大学校园的林希在天猫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剁手之旅”。他给自己置办了一套运动装、一件衬衫和一双跑鞋。而与林希一样，三位室友也在这一天完成了蓄谋已久的采购。不过，四个人都没有事先去比较商品在“双11”当天和之前两个月的价格，到底便宜了多少。
“看到各种满减就觉得很划算，加上大家都在买，就跟风了。”林希说，他还记得那个“双11”前夜，宿舍楼里灯火通明，自己所在的六楼更是没有一个寝室在半夜十二点前熄灯睡觉。
大学生一直是“双11”购物大军的主力，而对于林希他们来说，更加疯狂的还在后面。林希所在的学校里，学生们平时收发快递的地点在一座食堂背后的石阶之下，每一家快递公司拥有自己的活动板房。然而，在那一年“双11”后，多得数不清的快递包裹在几天之内就占领了食堂旁边的一大片草坪。林希说，这一“壮观”的景象，在其后几年间的“双11”过程中一直存续至今。
2009年后，国内电商经历了一波快速发展，马云的淘宝和刘强东的京东开始崛起成为两大“巨头”，天猫“双11”的影响力也开始爆炸式增长。到了2012年，包括京东、易迅、当当、国美、苏宁等电商平台围绕这一天都开展了促销活动，当年天猫的“双11”营业额首度突破百亿大关。
与此同时，林希在“双11”期间的“剁手”也在持续，根据他自己的估算，自从进入大学校园，每年的这一天，在淘宝上自己可能都会有千元左右的开销。与林希一样养成在这一天集中消费习惯的消费者，其实并不在少数。在林希大学生涯的最后两年，每年的“双11”已然成为他和同学们的购物盛宴。
让林希印象深刻的是2015年的那一天，搬进新宿舍后，学校对宿舍线路进行了整修，从11月开始实行晚上熄灯断电。“双11”前夜，一些还没来得及布装电线的寝室断网断电，有的同学甚至抱着电脑找到有网的寝室蹭网豪购。
2016年11月1日，距离“双11”还有十天。林希打开自己的淘宝客户端，提前把两件情侣款的冲锋衣和两双运动鞋加入了购物车。他笑称，这几年在“双11”启动前就预先筛选并把看中的“宝贝”放入购物车，俨然成了自己一件比吃饭睡觉还重要的大事。
冰冷现实
“双11”如今已成为了国内电商平台争夺用户份额与交易额之战打响的关键一天。
然而，热潮之中疯狂采购的人们，是否真的能在这个狂欢购物节中买到放心的产品，同时又享受到实惠呢？
首先，“双11”期间的商品真的会比往常更便宜吗？对于广大消费者而言，正如林希和他的室友们一样，在疯狂网购的同时，人们多数时候并没有“比价”的习惯。从最初单纯的红包、优惠券、直降、满减等“传统方式”，到近年来出现的预付定金、免息分期购等新潮方式，“双11”在培育用户购物习惯养成的同时，多样化的促销手段在各大电商平台上层出不穷，让人们习惯性地认为“‘双11’东西就是更便宜”。
2016年，各大电商平台更是在推出各种新奇的“打折”“抢红包”等促销方式的同时，纷纷将“双11”的网购周期向两头延伸，比如，自11月初起即开始“预售”。不少商品在这一阶段的价格已相当于“双11”期间的底价，而从2015年开始兴起的“返场”也将在2016年继续，这意味着“双11”促销活动结束后，部分商品的折扣力度仍将持续。
在种种手段刺激之下，“双11”的交易额每年都有井喷式的增长。而借力于自身的金融产品，天猫、京东也在提前预支消费方面提升了用户所享受的额度，试图进一步刺激今年的消费市场。对于2015年已达900亿交易额的天猫而言，2016年“破千”似乎并无悬念。
然而，另一项数据不会骗人，甚至触目惊心。2015年12月29日，国家发改委发布《“双11”综合信用评价报告》，该报告显示，与两个月内的历史低价相比，“双11”当天的促销价格中有53.6%的商品其实是上涨的，实质性下调的只有34.6%。早在2012年国家发改委便初步查明，多家电商涉嫌价格欺诈行为，并勒令各电商平台自查、整改。虽然天猫在那之后出台了“双11”价格的硬性规定，但数据显示，2015年参与调查的750万件促销商品中，有52.99%出现了事先提价、当天降价的情况，少部分商品甚至提价高达200%以上。
其次，网购商品的质量一直是电商平台最为人担忧的问题。在2016年“双11”前夕，国家质检总局公布了针对网络销售的女式内衣、休闲服装、羊绒针织品、羽绒服、背提包、床上用品、厨房机械、电水壶、豆浆机、电饭锅、移动式插座等11种电子商务产品质量国家监督专项抽查结果。经检验发现，有439家企业生产的472批次产品合格，监督抽查合格率为82.7%；检出99批次产品不合格，不合格产品检出率为17.3%。
本次重点抽查的服装类产品当中，女士内衣的不合格率超出了20%，而移动式插座和背提包的不合格率也相对偏高，背提包的不合格率甚至高达68.3%。可见，这些电商平台所售商品质量远非100%的合格。
2016年11月6日，南方周末记者在京东、天猫、苏宁、当当、一号店、唯品会和麦包包电商平台上对国家质检总局点名的99批次不合格产品进行检索时发现，仍有包括贝莱康、爱戴、熳洁儿和依之妮品牌四款女士内衣、樊熙TK01997手提包、好伴侣贡缎提花床上用品四件套、AIXMA（YZ-150C型）原汁机、牛人NR-238B插座和ORICO IPC-2A4U插座在内的9款不合格产品在部分电商平台销售。
维权之困
盛宴来临前的紧急抽查好似一根细针戳破了七彩的狂欢泡沫，留给很多与林希一样的剁手党们一个不愿看到的现实：“原以为完全信赖的电商平台竟然也有假货。”
事实上，每一年“双11”过后，网购消费者投诉自身权益受到损害情况尤为集中。据中国消费者协会（以下简称中消协）2015年12月受理投诉统计，在网购消费者反映的问题中，虚假折扣、产品质量低劣、售后服务差等问题较为严重。
家住江西南昌的刘鑫2015年“双11”时在淘宝商城以286元价格购入一盒巧克力，卖家承诺月底发货，却在下单后寄出一个只包含一枚发夹的“空包裹”。刘鑫表示，自己签收时并不清楚这是那份订单，直到月底前去提醒卖家发货时才被告知：“东西已经提前寄出了，快递单号页已显示签收。”好好的巧克力眨眼变成了发卡，这让刘鑫感到不能接受。然而，彼时距离她收到快递已经过去大半个月，早已超出15天退换货的期限。
除了退换货陷阱，“双11”后的物流迟缓也多为消费者诟病。“快递公司给我发短信，说不来取件就把快递退回去。”中山大学本科在校生程磊说起2015年“双11”后遭遇的霸道快递员时仍有不快。由于“双11”商品快件暴涨，物流公司的运输和存储压力倍增，快递到达时间延长、快递包裹被暴力丢掷，快递员服务态度差，长期不取件而被退件的情况时有发生。
2015年12月，中消协对折扣力度较大的包括淘宝、天猫、苏宁、国美、京东、聚美优品、一号店、唯品会、当当、亚马逊、优购、我买网在内的多家电商平台和多种商品进行了抽样调查。调查结果显示，“双11”各大网站部分商品不同程度存在虚假折扣、以次充好、到货时间迟缓、不提供购物发票或购物单据和退款难等问题。
国家发改委的监测数据也表明，2015年11月1日至16日，在2453.4万条交易商评论中商家退货率达11.69%，加上不在前台显示的退货商品，实际退货率远高于这一数字。
“认了！就当花点钱买个教训。”由于维权举证耗费时间和精力，“忍受”是多数和刘鑫一样的消费者在遭遇相似权益受损事件时的一致选择。
互联网知识产权律师周宾卿曾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采访时解释，电商购物的售后维权牵涉到复杂的工商部门管辖权问题。“一个北京的买家买了上海一店铺的东西，这宗维权案就得归上海的工商部门来管。消费者必须要向店家所在地投诉，若买卖双方不在同一个地方就会造成大量的时间成本和经济成本。通常普通消费者个人都没有这个时间精力去为了价格变动问题而大费周章。”
刷单陷阱
除了退换货陷阱之外，部分商家用残次品充当正品，并通过刷单等手段抬高自己的信用和排名借此影响消费者的选择。
2015年“双11”，广东清远的邓迪在一家淘宝店瞄准了一件品牌外套，当时她特意关注了商品页面显示的销量和信用评价，“看到用户评价都不错就买了，没有特别在意是不是旗舰店。”可当邓迪收到外套时竟傻了眼：衣服存在严重的货不对板。“商家的图片是盗用正版的。”邓迪说。
实际上，邓迪所遭遇的正是商家采用虚构交易、成交量或者虚假用户评价等虚抬商誉的方式进行促销，业内称为“刷单”。据了解，业内有专门的平台为网店提供刷单服务，只需一次性缴纳“会员费”即可享受永久刷单服务，刷单的费用全部由卖家承担，而实施刷单业务的人员则由平台对外以招募会员的方式招录，每完成一单即可拿到一定数额的佣金。
2016年11月7日，国家工商总局副局长甘霖在规范网络集中促销活动行政指导座谈会上强调，“双11”期间促销活动组织者和经营者不得虚构交易，对平台成交量、成交额进行虚假宣传，不得发布虚假广告，不得虚报特价揽客，实施有价无货的欺诈行为。即便连番遭遇“禁令”和媒体曝光，“刷单”的灰色产业链依旧剪不断。
也在这一天，笔者先后以“刷手”和商家身份与多个提供刷单服务的中间平台接触，在QQ添加好友中键入“淘宝刷单”或“京东刷单”字样，仍可搜索出大量所在地不同的刷单平台。
南方周末注意到，这些刷单平台均打出“企业直招，完全免费”“时间自由,多劳多得,随时赚钱”等诱人的标语。某刷单平台的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该平台目前有近万名兼职人员，其中多数为学生，平台日刷订单总数逾十万。
随后，笔者又以商家身份联系上另一家刷单平台。依照该刷单平台负责人的说法，商家如有刷单需求，也须先交纳119元的“入会费”，随后按照刷单淘宝号的不同等级，支付4~8元不等的金额实现刷单操作。该负责人称，所有的图片、评论乃至浏览要求都可按照卖家要求进行，“‘双11’期间淘宝刷单量暴涨，每个刷单平台就有着将近3000人同时在线。”
在中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学研究会副秘书长李伟民看来，按照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的规定，商家雇用“评论人员”进行虚假的评论，属于虚假宣传行为，其行为侵犯了消费者的知情权和公平交易权。网络“刷单”团体的大量存在，不仅扰乱了正常的网购市场秩序，也对消费者的选择和判断造成妨碍。
谁该负责？
针对产品出现的质量问题，电商平台应负什么责任？中国消费者协会副会长、中国人大商法研究所所长刘俊海认为，依据现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如果平台未能告知消费者问题商家地址和联系方式或明知其销售假冒伪劣产品且出现重大过失的，平台负有连带责任。
2016年11月9日，京东在给南方周末的书面回复中表示，京东已对国家质检总局报告中检出的产品进行排查，将不合格产品下架，并通知供应商进行整改。整改之前不得销售，并依规进行处罚。
事实上，目前国内电商占有份额前两名的阿里巴巴和京东针对假冒伪劣产品有不同做法。
2016年10月，美国服装和鞋履协会（AAFA）以阿里巴巴并未杜绝其平台上的假货为由，呼吁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重新将阿里巴巴及旗下的淘宝等平台列入“恶名市场”名单。阿里回应称，内部正在收紧打假政策。截至2016年8月份，阿里在过去一年内共撤下3.8亿个产品页面，关闭18万家淘宝店和约675个从事仿冒品的生产、储存和销售经营活动店家。
公开资料显示，阿里巴巴对入驻的商家就打击假冒伪劣问题相继推出以及变更《淘宝规则》《淘宝网出售假冒商品认定和处罚规则与实施细则》以及《假货处罚相关常见问题》，并着力于推动“满天星计划”和“中国质造”，从源头上杜绝假冒伪劣。
而京东方面则表示，对于销售假冒商品的商家，除了永久性关店外，还要给予巨额罚款，并配合移送国家相关行政机关进行调查。
根据最新修订的《京东开放平台卖家积分管理规则》，“出售假冒商品的卖家须支付违约金100万或按照该店铺全部累计销售额的10倍违约金进行处理。”这意味着卖家一旦在京东平台上售假，将背负更大的违规成本。
除了电商平台，刘俊海也呼吁有关部门加强监管，以行政指导、行政处罚和市场准入相结合的方式维护公平公正的市场秩序和竞争环境。“网络购物往往发生在下班或者晚间，正是公职人员不在岗的时段，因而存在执法漏洞。”对于即将到来的“双11”购物热潮，刘俊海提示消费者一定要警惕诱惑性强的广告，货比三家、理性消费。
再过一天，就到了2016年的“双11”，林希的淘宝购物车里的“宝贝”经过数次“大浪淘沙”最终确定了下来。“总共2222元，哈哈，很搞笑的数字是不是？”而在上周，林希刚拿到他北漂后的第一笔薪水。“希望2016年双11买到的宝贝都是放心、称心的。”这是林希的小小心愿，也不仅仅是他的心愿。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林希、刘鑫、邓迪、程磊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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