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省科技厅原厅长李兴华当庭认罪
广东省科技厅原厅长李兴华涉嫌受贿案昨日在深圳中院开庭，被指控接受多家公司现金、干股4000多万元，其中1840万元是替其子还赌债。在法庭上，李兴华承认控罪，但表示1840万元系自己门生叶斌操作偿还，可能虚报数目。
安排妻儿潜逃并向下属报信
李兴华系2013年7月被省纪委带走调查。在昨日庭审中，检方出示证据及证人证言显示，2012年年底至2013年年初，受科技系统不断有人被查的影响，李兴华一方面将收受的部分贿赂股份退还，一方面安排善后。其妻子原在广东省国税局工作，2013年1月退休。同年5月，李兴华让叶斌安排让自己的妻子、孩子先后潜逃国外，至今未归。
2013年五六月，李兴华得知省纪委要对其下属高新处处长王韧展开调查，通过叶斌给王韧带话，要求其只谈被纪委掌握的问题，不要涉及其他。最后一次给王韧带话系当年6月，告知王韧第二天省纪委要将他带走调查，要他做好准备。但王韧被省纪委带走后，并未如李兴华所愿。王韧的证词显示：李兴华多次打招呼帮助一些公司获取科技扶持资金。
偿还赌资被指来自科技资金
在法庭上，李兴华表示认罪，但对部分涉案细节提出异议。他说，打招呼要科技扶持资金的人太多了，包括上面的领导等，尤其以医疗项目最为集中，涉及资金也就几万元，往往是领导的个人医生通过领导来说情，他都会过问。在他看来，他只是了解项目能不能获得科技资金，为什么不能，他好给领导回话，没有要求一定要给项目以资金。
李兴华在法庭上特别强调，他的行为并未给国家造成损失，打招呼的项目，都是有资格获取科技扶持资金的。不过，与李兴华关系密切的商人唐潮、叶斌等开设的多家公司，获取近亿元科技扶持资金，也替李兴华儿子偿还了赌债。
涉事公司副总在证言中称，叶斌曾询问公司财务情况，要给李兴华的儿子偿还赌债，他说科技扶持资金尾款未到，资金紧张。于是，叶斌就找李兴华，让李兴华过问扶持资金尾款拨付。几天之后，资金拨付到位。叶斌迅速从账户提走款项。由此看出，李兴华可谓是通过叶斌套取科技扶持资金，为儿子偿还赌债。
庭上自称学生歹毒心狠手辣
在李兴华受贿记录中，叶斌极为重要，很受李兴华器重。叶斌最初系通过另一名商人唐潮介绍，与李兴华相识。
李兴华在华南理工大学做兼职教授，招收博士生，叶斌是2011年左右拜在李兴华门下，做他的博士生，两人关系极为密切。叶斌一方面通过李兴华获取科技扶持资金，另一方面几乎成为他的生活助理，偿还其子赌债，安排其家属潜逃，替下属传话。当儿子失踪之后，李兴华找叶斌通过技术手段查到儿子在澳门。
但此番案发后，两人可谓反目成仇。李兴华否认是他要求叶斌代为儿子还赌债，称叶斌见其眉头不展，追问之下他将儿子赌博欠债予以告知，叶斌主动提出偿还。李兴华在庭上说，他的这个学生聪明，但阴险、歹毒、心狠手辣，多次在他面前吹嘘如何设套将竞争对手送进牢狱。
李兴华的辩护律师提交一份叶斌2012年在广州购买180平方米豪宅的证据，据此怀疑叶斌偿还赌债很多没字据，存在截留自用可能。但公诉人指出，1840万元赌债系综合多名证人证言得出。
与弟面谈询问父亲过世讯息
庭审中，李兴华的辩护律师为其做罪轻辩护。辩护律师除提出赌债可能存在虚报可能性外，还提出股份干股估值不合理。对此，公诉人予以回应反驳。辩护律师又提交多份资料称李兴华为广东科技发展作出贡献。但法官当庭表示与本案毫无关系，没有批准对这些进行质证。
庭审结束之时，李兴华在最后陈述中常规性表达“对不起组织、亲属”之类的意思，习惯性提了“几点意见”，包括认为自己未给国家造成损失，有自首情节等。
昨日，省科技厅有关工作人员及李兴华多名家属均到庭，部分家属边听庭审边落泪。庭审结束后，李兴华请求法官同意他与弟弟相见。他说，父亲近日过世，希望和弟弟了解此事。法院批准他的请求。
一个科研项目评审之路怎样？科技资金哪些环节仍有漏洞？项目评审过程还有哪些要改进？
科技资金审批还有哪些环节可能寻租
李兴华涉嫌接受多家科技企业价值超过4000万元贿赂。新华社报道披露，作为回报，经李兴华审批给他们的科技扶持资金超过2 .7亿元。科技扶持资金为何成为各方垂涎的“唐僧肉”，审批过程存在哪些寻租环节？
专家透露，科研资金审批大致存在几个环节：发布项目申报条件———申报人提交申报材料———申报人资格审查———初评筛选———通讯评议(盲评)———开会评议(专家团评议)———出结果。在现实操作中，多个环节均存在寻租空间。
据了解，李兴华在任期间曾想过下决心改变制度顽疾，但上下阻力过大，一些既得利益者不愿从源头上彻底解决问题，导致利益之门一次次洞开……
A 申报阶段：利用信息不对称出售信息谋私利
科技项目尤其高新科技项目，往往涉及前沿、尖端技术，科技资金申报条件、门槛往往非常复杂。在这种情况下，利用信息不对称，通过出售信息谋利，是最简单寻租方式。例如，广州市科信局高新技术发展及产业化处原主任科员符健并无实权，却依靠“出售信息”大肆受贿。由于掌握项目的申报条件、资金拨付等第一手资料，符健通过提前向利益相关企业透露消息，收受贿赂。
省科技厅高新处原处长王韧在落马受审时供述，自己原所在处室无法最终决定项目的获批以及扶持多少，但他可以为行贿人提供的帮助是，自己更熟悉申报流程。在他详细点拨下，对方能更顺畅拿下项目资金。在王韧“点拨”下，不少企业成功立项，并顺利拿下项目资金，少则几十万元，多则几百万元。事后，他们心照不宣给予王韧“感谢费”，少则几万元，多则150万元，王韧悉数收下。
有专家表示，涉及实权官员，甚至可以为企业“量身定做”申报条件。
广州市科信局软件与信息服务业处原处长张实收受的贿赂中，数额最大一笔来自某大学理工学院教授孟某某。2009年7月，孟某某在张实帮助下，成功申报科研项目及组建某纳米环境与能源材料工程研究中心。纳米技术是高科技前沿技术，没几个人懂，他们就利用这点，官商串通，申报过程几乎“一路绿灯”。
某高校苏老师介绍，通常接到申报通知后，准备申报材料上交学校，如果有名额限制，学校会进行一次答辩。通过后，由学校将材料交上级审批部门，剩下的就是等通知。一般评审专家名单被提前泄露，是通过本单位参加评审的专家。
B 审查阶段：科技系统实权官员掌握申报生杀大权
对于科技系统的实权官员，不仅了解申报详细条件，而且掌握审查申报人资格的“生杀大权”，其中不乏被他们放过的“漏网之鱼”。
佛山南海区科技信息局原局长梁新文2010年至2011年任佛山市科技信息局局长、佛山市南海区经济和科技促进局常务副局长，为了帮助罗某某的佛山市新航发动力技术有限公司获取科技扶持资金，指示下属协助申请。梁新文未对该公司提供《项目申报书》等资料的真实性、投入资金、经济实力和研发能力进行审核情况下，审批同意请示，向佛山市南海区政府申请划拨200万元科技经费给新航发公司。南海区财政局曾经对请示文件提出进行项目现场勘察等意见，但梁新文并未落实。
广州荔湾区原科信局局长赵必强受贿案，行贿人杨某某是广州一家企业集团公司的副总裁。杨某某称，2009年广州发起“一区一项目”专项活动，各区科信局负责推荐上报项目，一个区只能推荐一个。在赵必强关照下，他所在公司成功申报，获取项目扶持资金约1000万元。
C 评审阶段：主管官员可能勾结评委名单暗藏漏洞
审批过程中评审是最重要的环节。评委们大多是来自学校、研究院所的骨干专家。省体改会副会长、广州市社科院研究员彭澎说，审批部门权力很大，主管官员有可能官员勾结。官员是可以影响、干预评委的。首先，专家可以由甲方推荐。即使专家评委从库里抽出，抽选有时随机，但究竟怎么抽的，谁也不知道，“有时抽到合适就合适，不合适就抽到合适为止。”
彭澎说，又如第三方评审的做法，第三方或多或少是会听甲方的，不然甲方不会交给他做。相对来说干预比较少的是网上评审，发一个账号、密码给你，在网上完成评审。但偶尔还是会接到电话，要求帮一下谁。他表示，即使网上评审的过程和结果也很难监督。审批环节上，专家评审完提交评分表后，还要经过主管部门“平衡”一下，“这个时候有些领导就可以发挥影响力，调剂调剂，平衡平衡。”
此外，评审专家常常受到其他外力干预。曾经担任评委的中大教授表示，通讯评议(盲评)环节是最公平的，但开会评议(专家团评议)的“操作空间”就比较大，“首先每个评委肯定会照顾自己单位，本位主义是少不了的。”真正要评的其实是中间部分，最好、最差的容易看出。
至于评委名单会不会提前被泄露？他说，肯定有的，而且应该很普遍，“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他自己遇到类似情况，接到求照顾的电话、短信。参与审批过程的除专家外，还有很多服务人员，如秘书等工作人员，是各单位派的，“为什么哪个单位都愿意派人去？就是为了探听消息嘛。”这里很多是单位行为。
李兴华案之后评审“能见度”提高多少
2013年7月，广东省科技厅原厅长李兴华出席完最后一次活动后落马，各地科信系统陆续曝出腐败窝案。除自由裁量权过大，缺乏交叉监督外，信息透明也是科技系统爆发窝案的原因。在最后一次公开活动中，李兴华对记者们表示，公开是最好的防腐剂。省科技厅将大范围公开学术项目评审情况。如今过去一年多时间，广东科技扶持资金审批“能见度”提高了吗？
审批透明公示以前石沉大海，现在失败至少能看到结果
权威材料显示，此前科研项目立项审批的各类信息大部分未对社会公众公开，透明度不高，失去有效的社会监督。
“不止一次发生这种情况：同一个项目申报同一时期的国家级、省级科研经费，最后国家级的通过了，但省级的却没有过。”某高校的邵老师说，尽管可能跟评审专家不同有关，但国家级的科研项目审批过程比省级透明度高很多。
2014年，广东省科技厅开始推行“科技业务管理阳光再造行动”，针对科技系统长期积累的问题，如权力制约机制不健全、信息不够公开透明等，制定一揽子新举措。南都记者留意到，去年省科技厅网站上对科研资金安排的公示增多，部分项目分配给谁、多少金额，均记录在案。
同年5月，广东省科技业务管理阳光政务平台正式上线，省级和部分市级科研资金申请均要在平台上走程序。屏幕上实时滚动项目验收、指南建议、项目申报、评审专家、项目公示等信息，即便是几万元的小型项目也会公示。
广东一高校教授透露，以往申请省市科研项目资金是“听天由命”，申请成功了会通知，但若失败，所有信息“石沉大海”，但阳光政务平台建立后，“就算自己没上，其他到底是哪个科研机构拿到项目，还是能看到。”
意见“留痕”查询经办人、分管处长意见等记录均能查询
省科技信息中心工作人员曾表示，平台建立后，“经办人—分管处长意见—处务会议纪要—专家评审意见—处长审批意见—分管厅领导意见—厅党组会议纪要”记录均能查询，“留痕”管理让任何违规行为无处藏身。
不过，南都记者咨询多个近期在该平台上申报过项目的科研学者发现，申报完后系统虽会推送要办理的事项，但没有提示项目申报进展，“项目没申报成功，不会提示。为什么没申报成功，评审有何意见，打了多少分，过了几个月，其他人申报成功已经在公示，我们还是没有收到任何反馈信息。”某高校教授表示，审批的流程对于申报人而言目前还是空白，审批关键环节或许最易出现寻租现象。对于审批过程的寻租环节，社会监督仍然难以找到发力点。
省科技信息中心工作人员也称，在项目评审等重要风险点上，平台可实现异地评审、双盲评审、评审录像录音等功能。对于违反政策支持条件的项目，系统将自动屏蔽、拒绝处理，预防相关人员自由裁量权过大、违规操作的可能。
“根据经验来讲，制度不可能完全没有漏洞。”谈及阳光政务平台，彭澎表示，需要通过鼓励举报、严厉处置来解决。只要信息足够公开，肯定有人举报，还是能发现问题。
推行分权制衡科技厅各处室不再既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
有专家分析，在科技厅内部机构设置、分工上缺乏有效内部制衡制度，一些业务、项目监管的综合部门“既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长期以来，科技管理模式是自上而下单向式，处室权力较大，造成有些处室负责人的裁量权太大。
随着国家与省对科技项目支持力度的提高，这几年省科技厅掌握的科技经费由2006年的12亿元增至2012年的50亿元，科技经费对企业的吸引力随之增强，使得省科技厅成为公共资源分配权力集中、资金密集的部门。
2014年，广东省编办同意省科技厅的内部机构、职能调整，新增监督审计处，对项目立项、资金发放和产出进行后端审计监督；各大业务处室负责项目具体运作。其总体思路是：划分指南编制、评审组织、立项建议和经费分配等关键环节，分别由不同处室负责，每个部门只能对全流程的某个环节具有操作权限，实现“评审权与立项权相制衡、立项权与资金分配权相制约”。
“科技业务管理阳光再造行动”也对省科技厅处室职能进行调整。省科技厅相关人员介绍，目前业务处负责立项，规划处负责评审，新设立的监督审计处负责资金分配，“处室之间既是一个相互制约的关系，又是一个相互配合的关系。”
省科技厅还提出监督管理体系要“双向制衡、双重监管”，即内部的业务处室、规划财务处、监督审计处之间“双向制衡”，同时向外邀请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专家学者和监督员参与监督。同时，加强经费审计、绩效考评，组织会计师事务所等第三方专业机构，重点检查科研经费使用中的违规违法行为。对于科研信用不端行为，对其采取黑名单记录、终止项目、收回财政科技经费等惩戒措施。
彭澎说，分权制衡模式使得寻租的成本更高，或能有效降低腐败，但也要防止效率低下。科研项目经费安排分由三个处室负责，处室之间若存在分歧，或导致申请进程更慢、出问题互相推托的情况，“最好有一个机制，各处室严格在既定时间内完成所有流程。”
科技资金审批环节
发布项目申报条件→申报人提交申报材料→申报人资格审查→初评筛选→通讯评议(盲评)→开会评议(专家团评议)→出结果
职能调整分权制衡
新增监督审计处，对项目立项、资金发放和产出进行后端审计监督，各大业务处室负责项目具体运作。业务处负责立项，规划处负责评审，新设立监督审计处负责资金分配。总体思路是：划分指南编制、评审组织、立项建议和经费分配等关键环节，分别由不同处室负责，每个部门只能对全流程的某个环节具有操作权限。
统筹：南都记者黄怡
采写：南都记者李亚坤阳广霞黄怡见习记者陈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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