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熊孩子”们终于开学了，再不开学亲情可能真要破裂了。疫情期间，我听过一个最让人哭笑不得的真事。姥姥满怀爱意对外孙子说，小宝你好好学习，我给你存了三十万块钱等你考上大学给你。结果熊孩子非得现在要，说“你要是先死了，我找谁要啊。”于是全家人在又笑又气中，集体把娃儿卷了一顿。
开学后家长们是心净了，但是熊孩子并没有消失，他们只是把舞台转移去了学校。最近有个网名为“钟美美”的小同学在社交媒体上火起来了。他模仿老师的视频，让很多人直呼“老师附体了”。敲黑板、扔作业、骂学生，那一颦一笑一嗔一怒，仿佛让人又回到了中学课堂。但刚刚火起来不久，这些视频突然又下架了。
于是有消息就说，教育局“约谈”他了，因为这些视频里老师的形象有些负面。可能是“约谈”两个字激起的批评声太大，当地教育局赶忙回应称，他们通过学校跟钟美美接触过，但没有要求删除视频。钟同学自己回应说，学校老师说他可以适当玩，但希望不要耽误学习。讲真，我觉得教育部门及时和孩子沟通，这本身是对的。但我总觉得教育局的“沟通”，似乎没有反思这件事情中最核心的问题：孩子的眼睛，只是反射了成人世界。为什么我们的老师，会在孩子眼里变成这样子？
每次一有师生矛盾的新闻，总有很多人回忆起自己不愉快的求学经历。钟美美的视频下，广大网友纷纷表示，这些场景就是我的真实经历啊，人格攻击、成绩不好就被归为“差生”，每个上过学的人多多少少都经历过这些，有的人小时候甚至被老师扇过巴掌。老师的形象，似乎正在变得尴尬起来。我的一个当高中老师的同学就跟我说，“我不愿意告诉别人我是老师。”
在社交媒体时代，个别老师的不良行为，会带累整个群体的形象。人们可能记不住十个恪尽职守的老师，但是一个打人骂人的老师，会让人们记很久。这对大多数老师是不公平的，但这也是社交媒体时代无法躲避的现实。这个别老师，除了应该加强师德培训，更应该回忆一下教育的本质是什么，找找自己从事教师职业的初心在哪里。
我那个不愿说自己是老师的同学，并不是觉得这个职业不光荣，可能更多是因为这其中很多外人难以理解的甘苦。二十一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王雄，给我讲了一个令人惊讶的数字。他曾在几年前发现某学校一个班有160个学生，而教育部的规定是，小学每个班不超过45人，中学不超过50人。160个人，这是什么概念，我想一想简直就要犯密集恐惧症。
作为亲爹妈我们面对一个孩子都要抓狂，那我们对老师的暴躁至少会有点感同身受吧。可以说长期以来，一些地区教育投入不足，正常班额制迟迟落实不了，广大教师是在一种“超载”的状态下工作的，他们的心理压力得不到关怀。而这些情绪，最后难免还要回到学生那里去。孩子哪里会懂这些，他们记住的只是老师的失态。
孩子觉得老师“抓狂”，往往是因为学生犯错的时候，他们用了不恰当的惩戒方式。惩戒是教育中必要的手段，但我们的学校惩戒机制中，缺乏程序正义。没有校方、老师和家长的参与，也很少倾听学生的解释，使得惩戒成了一种单向的强制，而没有成为教育的过程。老师与学生各自的权利义务边界模糊，使得老师实施惩戒时，常常过于随意。学生的尊严权只写在纸上，惩戒这个最需要强调尊严的场景中，尊严权无法落实。
而一个更为基本的问题，就是我们教育评价体系过于单一。成绩的确是教育的重要部分，没有哪个国家的教育是完全不看重成绩的。但是只用成绩去考核老师和学生，使得老师无法不把成绩当成唯一追求目标。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往往就有点“不择手段”。尊严、信任、包容、关怀等等这些更接近灵魂的东西，讲起来都是好词，但是在我们的课堂上缺少它们的容身之处。
我曾很认真地想了一下，如果我是钟美美的家长，我会不会愿意让我的孩子去拍这些视频，去暴露在成人世界的密集关注下。王雄老师的一番话点醒了我，这种“爆红”其实是人生的难得一课，正是让孩子思考怎么面对名声、怎么面对落差的机会。很多人因为缺乏了这一课，所以才在以后的人生中犯下错误。我们往往就是把这样一些珍贵的教育契机，当成了问题去处理，所以网友才会对“约谈”那么敏感和反感。
人其实是非常容易被“塑造”的，初心之所以需要被强调，是因为它特别容易被外境所侵蚀。即使是影响改变别人的老师，如果身处的环境不完善，也难免被改变。教育就是未来，这个道理说起来谁都懂。钟美美的视频，获得了多个年龄段网友的共鸣，这说明我们教育中的某些问题，其实长久以来都没有得到解决。某种程度上讲，教育也是一种基础设施，它和别的基建一样，要有投入才会有产出。没有人会希望，老师永远以那样一种形象，停留在一代一代孩子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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