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我们都去哈瓦那
◎红 孩
1
市委副秘书长魏东搬进哈瓦那15号时，这栋楼的住户还不足三分之一。原因很简单，人们都嫌这地方离市区太远。魏东不这样看，地方远怎么了？价格便宜，面积大，关键是空气还好。他选择了9层901室，不上不下，采光好。至于902、903、904是谁搬过来，他现在还不得而知。也许，名字是机关某个局长、主任的，但他们并不来居住，而是让儿女来。
这个小区是市委建的集资房，名字开始叫汇贤苑，市委李书记觉得别扭，说这名字容易让群众反感，你们这些领导干部都是贤达，老百姓就是补丁?这不好。李书记让魏东找几个文化人征集名字，他们提出的无非是诸如翰墨坊、紫云斋一类的雅号，好听是好听，就是缺点大气劲儿。一日，魏东去看望他昔日曾经给其当过秘书的老副市长王德茂，说起这事，说王老您资历深见识广，您给这市委集资房起个名字。“哈瓦那”就是老副市长王德茂给起的。
这王德茂今年快八十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曾经在北京郊区双桥农场工作过，当时的农场和人民公社是一个单位两个牌子。市里为了迎合那时的国际形势，把市属的十几个国营农场分别以十几个社会主义国家的第一个字命名，于是就出现了中苏友好农场、中阿友好农场、中越友好农场、中朝友好农场等等，王德茂所在的双桥农场为中古友好人民公社。双桥农场的职工甭管有没有文化，懂不懂地理历史，人人都知道古巴的总统叫卡斯特罗，还知道古巴的首都叫哈瓦那。
王德茂在双桥农场的时候，担任一个奶牛场副场长。他接待过几批古巴客人参观，一直想着能亲眼看见卡斯特罗。可是，古巴许多领导人都先后来了，卡斯特罗却没有来。王德茂和农场人很沮丧。后来，古巴终于来了一批重要客人，说是从哈瓦那来的。那次，王德茂组织全场职工把奶牛场的环境彻底清理了一下，每头牛都用清水梳洗得像新娘。看着那一片片的黑白花，王德茂想象着古巴首都哈瓦那的客人看到后会有多么兴奋。他甚至想象，在哈瓦那的客人里，说不定会有一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女郎，如果她要问有关养牛的相关知识，他是不是都能答得上来呢?
哈瓦那的客人如期来了。只有五个人，陪同的中方人员倒有十几个。客人除一名驻华外交官，其他四人都是畜牧专家和农业专家，遗憾的是没有一个女专家。这让王德茂多少有些不爽。可是，看在社会主义国家亲如兄弟的情分上，他还是热情地接待讲解。哈瓦那的客人说，看到中国的现代化养牛场他们十分羡慕，很希望中国能派专家到哈瓦那，他们那里的养牛场规模还很小，如果有中国专家指导，那将改变古巴人民的养牛史。不等中方负责人表态，王德茂就不假思索地说，没问题，我们会大力支持。假如你们发出邀请，或许我可以亲自去。本来，王德茂的回答是顺话搭音，但却引起有关领导的不满。说王德茂没有组织观念，他一个奶牛场副场长怎么可以胡乱表态呢?结果，王德茂以后不要说去不成哈瓦那，就是去北京兄弟农场参观也成了问题。
王德茂来到C市，是一个偶然的机会。C市面向全国招聘一个主管畜牧的农业局副局长，王德茂一天闲暇，翻阅单位的报纸，无意间在一张《农民日报》的广告上看到这个消息。本来，他不曾想过离开农场，但考虑到现在的农场领导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他就觉得升迁无望，与其这样，还不如另闯一片天地。他回到家，连夜就写好了自己的简历，第二天小心翼翼地塞进附近的邮筒里。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这事他几乎都忘记了。这天，奶牛场突然来了两个干部模样的人，指名要见王德茂。王德茂把客人领进会议室，来人让王德茂把无关的人支开，开门见山地说，他们是C市市委组织部的干部，来奶牛场是来考察王德茂的。王德茂一听，有些突然，说，你们跟农场党委领导打招呼了吗?组织部的干部说，他们先跟王德茂谈一次话，如果谈了后觉得合适，他们就到农场党委正式提出调人。王德茂给客人倒了两杯茶，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经历、想法全盘托出，说到动情处还掉了眼泪。组织部的人看着王德茂一脸真诚，就说既然你想去我们C市，那下午我们就去农场党委外调你的情况。至于农场党委肯不肯放你，那就看协商的结果了。
王德茂是工人出身，曾拜市里的一个畜牧专家做师傅，这才逐渐成为技术人员。后来有了机会，逐步走上领导岗位。他要到C市当农业局副局长的消息在农场传开后，确实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农场党委几个主要领导为此也争论不休，一派认为王德茂要到外地当副局长，也就是个副处级，跟奶牛场的副场长一样的待遇，他这么做，无非是想要挟农场党委尽快提拔他。另一派认为，王德茂在农场是个实干家，虽然有时爱表现，但就生产实际效果看，也还有可圈可点之处。如果就这么放他走了，那农场的面子往哪放?还有一派，就是折中派，认为不放是影响人家前程，放了则说农场留不住人才，最好是人也不放，他的前程也不耽误。最后商议的结果是，C市给农场党委出一个借调函，先借调一年，如果年满后双方都同意，就按正式调动。对于这样的结果，王德茂觉得是再好不过了，两头都有面子。
C市是个地级市，多山少地，以农牧业为主。王德茂的到来，自然会得到市领导的重视。不到三个月，C市的畜牧业五年规划方案就制定出来了。王德茂制定的方案是星火计划，具体就是让农民家家养鸡养猪养牛羊，采取规模经营，由农村成立生产合作社，统一和市里签订供销合同，市里再和北京、广州、上海等大城市签合同。
2
王德茂在C市一直干到了副市长，退休前魏东给他当过一段时间的秘书。说起来，魏东和王副市长还有些渊源。
C市依山傍水，清朝皇帝曾一度把这里作为行宫。魏东的老家在山里，从小受苦，靠考学一步步走出山沟沟。大学毕业，他放弃留在北京的机会，义无反顾地回到C市。他父亲在很小的时候就对他说，孩子，将来一定要有出息，当个乡长、局长啥的，省得咱家老遭人欺负。
魏东上的中学在县城。县城距村里有四五十里山路，为了节省时间，他们班上几十个同学都住在学校的一个大教室里。学校里有个食堂，每个学生每月标准三十元，早晨两毛，中午五毛，晚上三毛。家庭条件好的，兜里还有个十块八块，可以接长补短地到学校外边的食品店买点零食。条件差的，非但没有零钱，即使三十块钱的饭钱也交不起。魏东属于条件不好也不坏的那种，不过，他到县城读书还是有些压力。这倒不是学习成绩，他的功课除了外语比城里同学差点，其他科目几乎都名列前茅。他的压力主要来自于城里人的眼神，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县城，他最害怕遭到城里人的白眼。每次学校交学费的时候，城里的学生都扬眉吐气，而他和一些农村学生就有点难为情。
魏东班上有个女同学叫叶荷，和魏东同桌，听说她父母是北京的干部，具体当多大的官，人们也说不清楚。据另一个农村同学何亮说，他亲眼看到叶荷的叔叔坐着小轿车到学校见过校长，校长在叶荷叔叔面前点头哈腰的。何亮推算，叶荷的叔叔肯定是市里的大官。听到这个消息，魏东在和叶荷接触时就倍加小心，仿佛叶荷就是一颗露珠，稍微一碰就会碎了。他们的座位挨着右侧墙，叶荷坐在里边，魏东坐在外边，自从知道叶荷的叔叔是市里的大官后，他就主动地把桌子的缝隙隔开到10厘米，这样他的胳膊就不会轻易碰到叶荷的胳膊。如果他先到座位上，等叶荷来了，他会主动站起来，让叶荷坐好后他再坐下。而班上的其他同学，大都将身子一斜，让另一个同学擦身而过。对于这样的细节，多年后叶荷同魏东谈起来，总是嗤嗤地笑，她说魏东太胆小了。
上学的日子尽管很艰苦，但多年后回味起来，还是充满快乐的。魏东在初中阶段，最快乐的事情是初二的期末考试，他获得了班里的第一名。学校要求各个班要开家长会，班里除了班主任要同家长交谈，再有就是让班里的几个同学负责接待。接待家长是一件很严肃认真的事，班主任选定魏东、叶荷和何亮几个班干部接待。何亮找到魏东神秘地说，这回咱们可要见到庐山真面目了。魏东明知故问，你要见谁的庐山真面目?何亮说，当然是叶荷了，看看她父母究竟是多大的官。
家长会是在周六的下午。许多学生的家长上午就从家里赶来，中午在附近的小饭馆吃碗羊肉汤面，也有的只买个烧饼吃。魏东的父亲走进教室的时候，正赶上叶荷迎接。叶荷问，叔叔您是谁的家长?魏东的父亲说，俺是魏东的爹。叶荷连忙说，叔叔，我和魏东是同桌。说着，便将魏东的父亲领到魏东的座位上。看着叶荷苗条的身影，魏东的父亲不由得说，姑娘长得真俊俏，还大气。
快到两点时，何亮见叶荷的座位上还是空的，他就有些沉不住气，走到叶荷面前说，都快开始了，你的家长怎么还没来?叶荷说，我爸爸到国外去了，得过两年才能回来。那你妈呢?我妈在家照顾妹妹，不能到C市。那你——何亮看着那空空的座位，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魏东走过来说，要不然你自己坐过去吧，省得空着难看。叶荷听罢，突然一脸愠怒地吼道:我不用你们管!
魏东和何亮感到很无趣，只好张罗别的家长去了。但凭直觉，叶荷的父母肯定有什么秘密。
叶荷那个当大官的叔叔就是王德茂。
3
C市的冬天出奇的冷。王德茂的到来，让当地的农民感到这个冬天温暖了许多。他们喜欢管王德茂叫王工，也就是农业局总畜牧师的简称。王德茂不喜欢人们叫他局长，那样显得盛气凌人，也显得生分。他到各个乡镇，甚至到各个村庄农户，常常是坐公交车，道近的就骑自行车。
转眼王德茂到C市已经快一年了，北京中古友好人民公社的人似乎已经将那个叫王德茂的人给忘了。这时，C市主管农业的副市长借到北京开会的空隙，专门到双桥农场去找了党委书记和场长，意思是这个王德茂他们C市要定了。农场党委的领导本还是有些犹豫的，但C市副市长一句你们连古巴那么远的国家都支持，都讲友谊，难道我们这个北京近邻就不管了?何况，你们北京人喝的水还有我们C市的贡献呢!话说到这份儿上，农场党委的领导就做顺水人情，说我们不但放人，还打算跟你们联办一家乳制品加工厂，农场出技术、出设备，C市出工人出地皮厂房，销售由农场负责，利润五五分成。C市副市长一听，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如果那样，就让王德茂副局长兼任C市乳制品加工厂总经理。
在C市建乳制品加工厂，王德茂不是没想过，他给C市做的五年规划里，也多少涉及这问题，但考虑到C市的牛奶、羊奶产量，特别是当地的技术力量，他觉得还是早了点。但现在北京方面提出来，市领导又巴不得上大项目，王德茂也就赶鸭子上架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了。他不会想到，因为C市上了这个大项目，得到了省里的重视，特别得到了C市老百姓的欢迎。一年后，主管农业的副市长当了市长，而王德茂也因此把副局长的副字去掉，成了C市名副其实的农业局长。
王德茂当上了局长，局里给他配了一个秘书。秘书叫何亮，从省农学院毕业，刚到农业局一年，小伙子聪明，有眼力劲儿。
王德茂过去家里也是穷苦出身，他十八岁就从张家口投奔到双桥农场一个表姐家。表姐夫在牛场是个挤奶工，人很老实，有的是笨力气。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挤牛奶都得靠手工，一个人一天挤十头牛，三班倒，很磨人。对于王德茂的到来，表姐夫开始还表示欢迎，时间长了，就有些烦躁。后来，表姐就说，不如你找场领导说说，让他当挤奶工吧。表姐夫说，你以为挤奶工那么好当？那是一门技术，说句不好听的话，给人挤奶都比给牛挤奶省事。表姐说，你就试试吧。最终，表姐夫硬着头皮去找了场领导。
事实证明，王德茂天生就是养牛挤奶的料。最初到牛场，领导让王德茂跟着他姐夫学徒，月工资15块钱，学徒三个月期满，王德茂就可以独立挤牛奶了。人们不曾想到，这个看上去不起眼的张家口小伙子，手巧得很，他挤牛奶的手法和其他老工人不同，奶牛不但舒服，而且牛奶产量还高。场长让王德茂介绍经验，王德茂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不肯说。回到家，表姐夫就问王德茂，你为什么不把挤奶的经验说出来，难道你还怕别人学了去?王德茂说，我不好说嘛。表姐夫说，你个怂孩子，跟别人可以不说，咋跟我还不说!王德茂见表姐夫真生气了，只好嘟囔着说道:有一天晚上，我听见你跟表姐亲热，她说你把她奶头揉疼了，一个劲儿地喊，温柔点，再温柔点——我听得浑身直打战!王德茂的话让表姐夫哭笑不得，他冲上去，狠狠地擂了王德茂一拳，说，好你个瘪犊子，晚上不好好睡觉，学会听话儿了。
现在，王德茂看着眼前的何亮，不由得想起自己十几岁学徒的日子。在他眼里，何亮尽管是个大学毕业生，但终究小冬瓜毛嫩。他最需要的是这孩子忠诚可靠，特别要嘴严。他知道自己因为嘴巴没有把门的，过去经常得罪领导，惹得领导不高兴，因此差点耽误他的大好前程。
工作之余，王德茂与何亮经常聊天。一天，王德茂突然问何亮，你知道哈瓦那吗?哈瓦那?何亮有些不解地看着王德茂。王德茂说，怎么你不知道哈瓦那是古巴的首都?何亮说，我知道，只是不知道您突然问我这个问题什么意思?王德茂笑了笑，说，没什么意思，我只是顺嘴那么一说。何亮却想，领导不会随便那么一说，这其中肯定有故事。
4
魏东与何亮一同考上大学，只是魏东去的是北京。在填志愿表时，他偷看了一眼叶荷的，在籍贯一栏，他发现叶荷填的是C市。而出生地，填的则是北京。这时，他才有点恍然大悟。按规定，她应该回北京去考试。他没把这个秘密告诉何亮。他隐约觉得，叶荷一定能考上大学，而且是北京的名牌大学。他要想经常看到叶荷，或者将来能与叶荷进一步发展，他必须也得考上北京的大学。
然而，大学录取通知来的时候，叶荷考上的不是北京的大学，而是上海复旦大学。而魏东考的是北京经贸大学。虽然都是名校，但路途却千山万水。魏东丧气地对何亮说，叶荷压根就不是咱的菜，人家心高着呢。何亮说，我觉得也是，不过我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魏东问，什么事?这么神秘?何亮说，我听几个老师有一次聊天时，无意说到叶荷是烈士子女，据说他爸爸在援建古巴一个什么项目时因公牺牲了。死的时候，叶荷才五六岁。
何亮的话让魏东感到震惊。他现在理解了，为什么市里的那个领导几次专门来学校，看来那领导与叶荷的父母不是一般关系。想到这里，魏东与何亮心头一起一伏的，五味杂陈。不管怎样，他们为能与叶荷做同学感到骄傲。
刚上大学时，魏东、何亮与叶荷之间还经常通信，一年以后，他们就疏于联系了。魏东与何亮都没想到，四年后，他们双双回到C市，一个到农业局，另一个到市经贸委，都给领导当了秘书。叶荷从复旦大学毕业后，选择留在了上海，在一家报社做记者。后来出国了，先是日本，后来又到了美国。她有一年随一家美国公司的老板到北京谈项目，抽空到C市来了一趟，主要是为了见王副市长。在吃饭时，王副市长让魏东、何亮特意把在C市的同学找来，一起陪叶荷。
席间，叶荷向王副市长敬了三杯酒。然后说，各位同学，今天我正式向大家宣布，我叔叔，也就是你们的王副市长，从现在起，将真正的成为我的父亲了。我感谢他，这些年培养了我。明天，我就要到北京双桥农场工作了。那里，曾经叫中古友好人民公社，我父亲当年作为一名畜牧工人，被国家派往古巴援建，后来在一次建筑施工中不幸遇难，从此我就成为烈士子女。由于我们家经济困难，王叔叔就把我接到C市，我要告诉你们，我的祖籍就是C市。如今，我们在北京双桥农场的文化产业基地注册一家北京哈瓦那文化创意投资公司。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对于叶荷的决定，大家觉得很吃惊。但又觉得，这也在情理之中。
5
转眼王德茂从北京来到C市已经快三十年了。说来意味深长，C市的市中心也有个叫双桥的地方，他最初的单身宿舍就在双桥河边的一个居民区里。后来，市委建了标配房，他就搬了过去。不过，他的面积要比同一级别的领导小三分之一。当时他觉得自己的家属不在C市，一个人要那么大的房子纯属浪费。他退休前，市里进行房改，房屋可以以成本价卖给个人了。魏东那时正好给他当秘书，他找到机关党委副书记何亮，问能否将老领导的房子面积按应有的待遇重新计算，否则，老领导退下来就吃亏了。何亮说他找主要领导请示一下。没想到，不等何亮请示，王德茂却先知道了，他把魏东和何亮找来狠狠地批评了一通说，你们怎么能不跟我商量就替我做主呢?我实话告诉你们，这个房子我现在不买，将来也不买，等我有一天不在了，你们就把这房子交给市委。
王德茂不要市委的房子，这在C市干部中引起不小的轰动。人们猜测，这王德茂心中一定藏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为此，魏东与何亮也嘀咕了好一阵，就是猜不透。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哈瓦那小区的房子眼看就要分完了。一天，王德茂打电话给魏东，问哈瓦那小区的最高层还有没有房子。魏东说，有一套，是1805，标准的两居，90平米。王德茂说，给我留着吧，我把市委的房子退掉。魏东说，按您的级别，那可要差60平米呢。王德茂说，我知道，我和老伴想好了，就要那1805。我再问你，那楼顶上是不是有哈瓦那几个大红字?魏东说，是啊，我们正在找公司制作。王德茂连声说，这就好，这就好，我已经向市委建议了，以后我们的市级领导都要去哈瓦那住，再也不要住市长楼了。
魏东放下电话，沉默了许久。他的老领导，这个昔日的王副市长，究竟是个啥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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