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振千
图：来自网络
每周一次回老家的农村看望父母，都是一场人生平静的洗礼。如果因事耽搁一次，牵挂便更加浓烈，心中难免有些急切起来。尽管每次过去，也不过是跟他们聊几句家常，吃一顿午饭，呆的时间并不长，但换来的不止是自己的心安，还有耄耋老人的那份欣喜。
公交车都通过村边了，虽然一路上尚需要转车，尚需要步行穿过村庄，可这对于一个习惯于步行的人来说，已经便利了不少。村庄里一片寂静，冬日洒满阳光的大路上，几乎看不见行人，本村的孩子和青壮年大部分长年外出了，只剩下留守的老人，外来的人这个时间大概不是在上班，就是已经回家过年了。
转过一个直角的弯，就可以看到大路边那两间属于哥哥的熟悉的房子了。以往不是看到母亲坐在屋前的椅子上，就是在大路上逡巡，而且都远远地迎接我的到来。房子的大门关着，推门进去，木门下沿摩擦着水泥地，发出“隆隆隆”的响声。父亲正坐在里间床沿上专注地看着手中刚刚送到的《瑞安日报》，他也不清楚母亲去了哪里。
厨房里没有，楼上也没有，母亲去了哪里呢？无非是村头的菜园子里。出门沿着大路直走向村头，站在大桥上远眺田头母亲的那垄菜畦，好像没有人影。不敢肯定，生怕没看清楚，就慢慢地踱过去，菜畦里果然空无一人。
母亲去了哪里呢？母亲一般不会走远的，走远的话她会嘱咐父亲的。我有些纳闷地原路返回，却抬头发现正前方村文化礼堂西侧的水泥地上，有一位穿着紫色长棉衣的老人，两手交在背后，伛偻着腰，正在踽踽独行，看那衣着好像是母亲的，那姿态又好像不大似母亲的背影。母亲的腰向来是笔直的，而且身材也比这高，步履也比这矫健。由于距离太远，实在看不清楚，难以断定，又不能喊，即使喊了也听不见。
老人在水泥地上落寞地走了几个来回后，拐入文化礼堂南面的水泥路上了。我连忙赶过去，想要看个究竟。老人背着手、低着头，在文化礼堂前面东瞧瞧西瞧瞧，有些百无聊赖地打量着那些废弃的建造旁边高速公路的工棚。待我靠近了，才发现正是我那敬爱的母亲。“妈……”我心里有些酸楚地叫着，从未有过地发现母亲显得特别苍老特别孤独。
“你来人，”母亲见了我，倒显得很轻松地说，“老是呆在家里闷死了，再不走动走动，就要走不动了。”这两年母亲似乎老得特别快，去菜场买菜和晒衣服都说有些吃力了。
我搀着母亲的臂膀一起往家里走。发现身旁的母亲身材比以前矮小了许多，满头的白发有些凌乱，脸上的皱纹更密更深了，老人斑也更多更大了，棉衣的前襟粘溅了不少油垢。我一放手，她的脚步就明显地跟不上，远远地落在后面。母亲常说，这个年龄能够自理生活就已经很不错了，况且还要照顾比她大几岁父亲的起居饮食。
回到家里，母亲又忙开了，洗菜、煮饭、烧菜，她力能所及的事情一般是不用我插手的，好说歹说一番，才不再从冰箱里拿菜招待我。母亲喜欢用肥猪肉熬油烧菜，那菜烧出来味道特别浓。许多菜吃着吃着，就勾起以前那熟悉的味道，原来味觉也是有认知和记忆的。
每当我在二楼看电视、玩手机的时候，母亲常常会提着亲戚朋友送来的许多好吃的东西上楼，挨着我坐下跟我聊家常。有的人物、事情，她都反反复复地念叨了许多遍，但我没有打断和阻止她，让她顺着说下去，有时候就那么应答着，有时候也顺便向她打听家族里的一些陈年往事，丰富我的写作素材。
她想送个红包给侄儿出生不久的儿子，她叫我姐姐去银行了取了钱准备着，盼着侄儿能带儿子回家过年。当我询问过侄儿之后，得到不回家过年的确切消息后，她不无有些失望，但嘴里说：“他养儿子这么小心谨慎，不回来也好，出了差错谁也承担不起。”我对她说，现在发红包非常方便，等会儿用手机发过去就是，分分钟钟的事情，她大可以放下心。
母亲知道我不留下来过夜，都会叫我趁早返城的，生怕我回去迟了。因为家里还有几个萝卜，这次本来不想再带什么菜，可母亲还是要我带刀到园子里割两株芥菜带走。每次回去跟父亲道过别之后，母亲都会送我到大门口，目送着我渐渐远离的背影，不知她心里会有什么滋味，我都不大敢回头……
不过，这次从老家回来至今，我脑子里始终抹不去母亲那日益苍老的背影。这个写满了孤独、寂寞的背影，仿佛在诉说着做儿女的没有好好陪伴，令做儿女的不胜愧疚和歉意，鞭策着儿女争取更多时间回归父母身边，哪怕仅仅是说说话、吃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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