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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看着旧相册中一张张没有色彩的老照片。眼里没有一丝波澜。我努力想从她的浑浊的双眼里看出些什么。但那双眼睛像深不见底的黑潭。是我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无法去解读的……突然。她笑着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我。然后开始给我看她手中的照片……
一张模糊得发昏的老照片。上面有几个芳华正茂的大姑娘。穿着制服。扎着辫子。右手臂上带着特殊的标志。神采奕奕。眼睛却齐刷刷的全部飘游在一边。完全没看镜头嘛。不过。我更好奇的是奶奶究竟是中间的哪一个。我心中描摹着奶奶的眉目。然后对着照片在几个姑娘中间徘徊。竟觉得没有一个是与奶奶神情眉眼相似的。奶奶笑着向我指了指照片的一个角落。我惊讶地打量着这个姑娘。她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笑起来格外灿烂。眉目清秀。五官俊美。在一群姑娘中间格外精神抖擞……
这是奶奶毕业的照片。十八岁的她带着少女的懵懂与自信。结束了学业。步入社会。对于自己的工作她从来没有过迷茫。她学的是兽医专业。自然就是去做兽医。当初没什么理由的选择了兽医专业。现在也没什么理由的从事兽医的工作。只要能赚钱养活自己。在那个时代。不需要想那么多理由。
这是个出门就能看见山清水秀的时代。空气清新。每一幅缤纷绚烂的画面都可以凝结在清晨的一滴露珠中。她成为了兽医实习生。开始了自己的打拼。即使在明媚的阳光下一贫如洗。却在浩瀚的星空底一无所惧。这个总是茫然又焦虑的倔强姑娘。即使狼狈即使心酸。也不言乏力不说放弃。自卑入骨却砥砺前行……
后来。就有了一张真正成为一名兽医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目光如炬。雾鬓风鬟。亭亭玉立。神采奕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带着强大的气场。这些年来。任何棘手的猫猫狗狗见着她都无比温顺。大家感激她救治了家中的牲畜。一日三餐。都有人邀请她到家中做客。其乐融融的场景总让她想到远在异乡的父母。
父母和六个姊妹都在家里种田。在她年少时。父母便希望她放弃学习跟随着去种田。但她选择了独自背上行囊。然后在深夜里独自离开。那时的她寂寞而迷茫。四下灰蒙蒙一片。暗夜无边……她站在十字路口。这里没有行人。也没有路标。只有荒烟蔓草。雾气清冷。向远处漫溯。只留下一个孤独的身影茫然四顾……然后。她迈出了脚步。坚定而自由⋯⋯
后来。她遇见了爷爷。这张照片就是和爷爷一起照的。照片上。两个年轻俊逸的人站在桥边微笑。后来。命运给了她一段幸福的婚姻。却不知道这段幸福的婚姻在历经岁月的蹉跎后。究竟走向何方?奶奶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张照片。沉默着没有告诉我这段故事。
突然。有人推门而入。“老婆子。这个月的管理费你得交了”“什么费?”“管理费!你天天躺床上要死不活。吃喝拉撒不得我来管理吗?"他的冷漠的看着她。然后摔门而去⋯⋯爷爷不是我见过最冷漠的人。但奶奶却是我见过最热情宽容的人。我看着奶奶。而她只是无奈地对我笑了笑。她的笑容还是那么灿烂。但脸上岁月的刻痕却伴随着笑容更加明显……
我仔细端详着眼前的老人。过去整齐洁白的牙齿已经有了缺口。甚至发黑发黄。过去那乌黑亮丽的大花辫变成了蓬灰的短发。双颊的褐斑与眼角的细纹变得这样明显……她却像个孩童般要我用手机给她照相。我犹豫着将照片递给她看。心中一阵颤。一阵疼。
她看了半天。淡淡地说：“老了”。
她的目光转向相册的最后一张照片。那也是她最后一张年轻时拍的照片。一对俊俏的男女站在草坪上。不同的是。面前站着两个幼小的孩子。其中一个是我父亲。他穿着军大衣。呆萌的看着镜头。旁边的弟弟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他们的模样让我觉得十分熟悉……
突然。奶奶握住了我的手。仔细的看着我。嘴角扬起笑容。“是老了。但我总觉得青春还在”。
我突然明白了奶奶的意思。心中仿佛有块大石头击落。砸出说不清的波澜。曾经的那个放荡不羁的姑娘。还有曾经那个风流倜傥的少年。任凭岁月的磨洗。已经荡然无存。芳华不复。但我们仍觉得有的东西不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改变。我们向着阳光成长。根系却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提供给我们源源不断向上的力量。我们看不见它。但即使有一天我们死去。我们的根系却依然还在土壤中。繁衍新的生命。新的芳华。永远不会死去。传递我们生命。
每个人的青春芳华其实转瞬即逝。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可是。如果你问我芳华是什么?我一定不会告诉你那是转瞬即逝的一段时光。我希望你认为。那是埋藏在心底一段永恒的记忆。它不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散。反而愈发清晰闪烁。甚至永恒。因为。它是任由你花开花落。任由你孕育繁荣。任由你衰老凋谢。都存在的“根系”。支持着你生长。直到你死去。然后将这份力量传递给下一代。虽朝生暮死却繁衍不息。是刹那。亦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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