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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经常会梦到那座城市。那个灰暗的出租屋。那些熟悉的街道。还有那么多真诚的面孔。曾经它们带给我多少快乐与欢笑。可现在梦醒来的我总是一脸泪水。那有一个永远也无法抹去的伤痛。
我是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我们过着再普通不过的生活。有一天你对我说"芸。你看咱孩子们都大了。你是不是也像他们一样。出去外面打打工。挣点钱。将来儿子娶媳妇可还得一大笔钱啊。咱们房子也该修了是不"。 于是我通过朋友的介绍。来到了这座离家几百公里外的海滨城市。而你则留在了家里照顾老妈。你说自己会点手艺活。能在家里找着点零星事做。
我一个人一待就是四年。那个出租屋附近的人。附近的街道都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只有每年春节回家跟你们团聚的日子。才是我最开心快乐的。虽然有些短暂。
四年间。老妈走了。我们也把女儿嫁了。儿子去了外面闯荡。我终于鼓起勇气给你提了我想了四年的想法:"你看你现在一个人在家。现在家里也没什么要紧事,要不你也上这来吧。俩个人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你来了。那一刻。我感到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厂里的活很累。每天十二三个小时的工作。你都说没有关系。你说你不光是为了钱。也是为了能和我在一起。食堂的饭菜不好吃。我就在家给你做。我知道你喜欢吃排骨。可你每次都说以后别做了。外面排骨太贵。你喜欢喝啤酒。一顿俩三瓶没事。我就买来放家里。你只是喝一点点。说是尝一点点就够了。本来工资就那点。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又这样在这座城市里平静的生活了两年。直到今年五月份的一天。那天。从一早上开始我的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恐慌。却并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天有点阴沉。怎么突然车间里这么安静?我看了看四周。人都去了哪儿呢?刚抬起头。就看到走廊有同事往电梯那头跑。还听到他们在说"电梯出事了。快去看看吧"我当什么呢。不就电梯故障嘛。又看到人都走了。我想也去看看吧。就放下手上的活。往电梯那头走。哎。怎么走不过去?怎么到处都是人啊?怎么我就是挨不了电梯的边?不一会。又看到有120,110,119,还有安监局的车都来了。这回莫不是真的出事了吧。我开始有点害怕。因为我现在还没看到他。而他现在正好在运货。我突然想到他就在三楼。不行。我要上去看看他。我飞快的往三楼爬。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三楼车间主任。他对我说"今天电梯出了故障。所以提前下班。所有的人都回家了。现在上面没有人。你老公也回家了吧。"我不放心。又到处转了转。没看到人。就走了回来。这时人也都已经散了。电梯口打上了隔离带。这时我往那儿瞄了一眼。门开着。下面黑黝黝的。让人心里发怵。
我一个人回了家。这时还心想你应该回家了吧。出租屋的楼道还是那么昏暗。我看到屋里没有亮灯。心里一阵寒凉。我做好饭菜。等你回家。从六点到七点。从七点到八点........,每过一分钟。我都在盼望那扇门能够动一下。可是没有。一直到晚上十点多的时候。老板带着我的几个老乡来了。告诉我一个我最不想听的消息:"阿芸。对不起。你老公在搬运货物过程中。由于电梯故障导致下坠。他已经不幸身亡。消防队员赶到时。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请你节哀顺变"。这一刻。我除了痛苦。更多的是愤怒。"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早上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不让我见他最后一面。不行。我要去看他!我要去看他!",我拼了命的往外冲。几个老乡一把把我拦住。"阿芸。你听我们说。事情已经这样了。人已经拉到了殡仪馆。他们会处理的。你去了也于事无补。你自己也会承受不了的。还是马上通知家里人。等他们来了再一起去看吧"。你知道吗。这一刻我有多么的想看到你。可是他们不让我来。我也不知道你被放在了哪里。那天晚上。几个老乡陪着我过了一夜。
第二天。家里人陆续赶到。我和儿子女儿抱头痛哭了一场。这时我们才见着了你。那一刻。我摊倒在地上。那是多么熟悉的面孔。只是再也睁不开眼睛。身体已经被冰冻得僵硬。
之后是艰难的谈判。虽然我也在场。可根本就没听进去。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把你带回去。咱们早点回家。
这些日子我没有回那个出租屋。而是跟家人一起住在了旅馆。大概过了十来天。他们告诉我已经谈妥了。收拾收拾东西第二天就可以回家了。
前一天晚上。我带着儿子女儿一起来到我住了六年的住所。看到满屋子的东西。有你穿过的衣服拖鞋。用过的牙刷毛巾。还有那张床。每天早上你都会在旁边轻轻的把我推醒。告诉我不要迟到了。看到这一切。我只有泪水。哪里还有力气去收拾。我仅仅拿了我自己一点贴身的东西。就匆匆逃离了那个地方。我早已经憔悴得不成人样了。
第二天他们交给我一个裹着红巾的盒子。告诉我这是我老公的骨灰。还有一张银行卡。说这里面有给他的五十万赔偿金。我没有说什么。只是捧着那个盒子。轻声对你说"老公。咱们回家。啊"
回到家里。我委托族人给办了后事。期间每天都有亲朋好友前来悼念。我都没有流泪。我要在他们面前装着很坚强。我也以为我的泪水早已经流干。直到出殡那天早上。我实在也忍不住了。趴在那口漆黑的棺材上又泪如泉涌。我心里非常清楚。一旦灵柩出了这个门将意味着什么。
这样昏昏噩噩的过了一个多月。我感觉自己心情好了些。我想出去走走。我来到村子西边的小凉亭。这里每天都有人在闲聊。村里的三姑六婆。小媳妇。嫂嫂们。聊着聊着就又聊到了我家的事。
"哎。芸儿啊。你家那个也真是个苦命的人。没享过一天福。就这么走了。多好的一个人啊......"
"哎。咱芸姐也命苦啊......"
"小芸啊。你有没有去他出事的地方烧点纸钱。还要在那里叫几声他的名字。这样他的魂魄才能跟你回家噢......."
"是啊。那么远的路。你们应该都没有撒买路钱吧。我看他的魂魄是回不来咯........"
"我......我没有......"
我早已泪流满面。一口气跑回家。老公啊。要知道是这样。我当初就应该把你的骨灰撒在那个海里。让你的魂魄跟你的躯体永远地留在那个城市。既然这是上天安排给你最后归属。可现在我能做什么。我早已没有力气。更没有勇气再去那个地方。我只能一个人慢慢的变老。等我也离开这个世界。我会去那个地方找你。那座几辈子我不能忘却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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