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去再久还是会在一些安静的环境里慢慢想起。真的是这样。独处的人就喜欢怀旧。就喜欢思索往昔。而我之所以不断记起你却不单单是喜欢怀旧那么简单。或许在某个安静的夜晚。你也会这么想起我一样。想起我们在那个时候。或许可以不这样。
那年春天。万物复苏。校园开满了桃花。你指着其中一棵大声地质问着一个女生——你说它会接出桃子吗？
这个时候你肯定没有注意到那棵桃树旁边的足球场上有一个男生在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他在那一刻在心里默默地替那个女生回答你问的问题。没错。你让他怦然心动了。那个男生就是我。
只是那次并不是我们的初相遇。你没有发现我。我也没有往前越出一步。而你大声质问女生的画面却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中。或许那种对一个女生来说很不和谐的画面在我心中却是最美的情景。那是一个对异性的好感完全却决于荷尔蒙的年龄。与其说我对你产生了好感。不如说是荷尔蒙对你产生了好感。是荷尔蒙引导着我注意到了你。看。那就是青春有活力的表现。荷尔蒙就喜欢这样的。
记得那天的夜晚。月亮高挂在深蓝色的天空。给万物抹上一层白色的纱。只有微微吹来的风夹杂着的丝丝凉意让人觉得眼前的景色并不是一幅画。
我和你漫步在校园的操场上。你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
那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我打了不下于十次电话才将你约了出来。你在电话中推脱了半天。可我并没有气馁。说。总得见我一面吧。以后见了面也好绕着我走。你笑了。可终究还是来了。你说。没见过我这么死皮赖脸的人。我说。还行吧。第一次恋爱总是这么动力十足。
那句话是对的。也是错的。对的一方面是那句话本身是对的。错的一方面是那并不是我第一次恋爱。我对你撒了谎。但后来我对你承认了错误。你也很大方地说。这都不算事。在你记不起其他女孩有多好的时候。我就是你的初恋。我嬉笑道：你看看。对你们女孩子就应该这样。要先哄到手才能正常的出牌。你却说。其实不是这样的。因为你也暗恋着我。
这或许是我这辈子遇到过的最美妙的事情了吧。
因为正如你说的那样。你。这就是我的初恋。
你很喜欢的一本书是美国作家约翰格林的《星运里的错》。你说能够像海蓁那样遇见真正懂得自己的人即便是无比痛苦也是幸福的。
你说你喜欢我的原因就是你在我身上找到了奥古斯塔斯的感觉。我笑了。说。我们的命运没有那么不济。至少我们的身体是健康的。
你说。越是健康的人越体会不到幸福。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但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同。”人们总是在无休止地描绘不幸。却对幸福天然无感。这是健康人的病。你牵着我的手。带有撒娇似的语气对我说。我们不要这样好不好。
好。我们一定要找到属于我们自己的幸福。
高考前夕。我们立下约定。大学一定不能分开。我们要在一起。还要永远在一起。于是在那年的高考中我发挥神勇。考出了模考中从来都没有过的好成绩。好像命运总是要捉弄一下把未来规划的过于整齐的人们。一向学习成绩拔尖的你却发挥失常了。记得那天下午。你失魂落魄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对着我大哭。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我紧紧地握着你的手。对你说：别管为什么。记得我们的约定就好。
可我们没法读同一所大学了。我考得太差了。比任何时候都差。
那又怎样。我跟随着你就好了。
你甘心吗？你问我。
我笑了：当初你跟我下约定的时候甘心吗。我俩不过是换了个角色罢了。
你哭的更厉害了。一边哭一边喊：“刘佳恒。这辈子我非你不嫁……”。
那的确是一个除了感情外。视一切为粪土的年龄。
我们去了同一所大学。可是。大学那么大。
记得大一的时候我们还一起逃晚自习。一起躺在操场的草坪上看月亮。数星星。你还说这样好二。还有一起滑旱冰。摔得浑身是伤。记得最清楚的还是那次我们一起站在学校后山的山顶上大喊对方的名字。对着脚下的校园建筑一起许下山盟海誓。当时说好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在那一刻我们都是真心的。不是吗。后来我听说。所谓的誓言。只要保证许愿时是真心的。这样就足够了。是不是你也听说了这句话？
有一天你突然找到我。对我说你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了。因为你还有梦想。你不想让大好光阴流窜掉。你要往前走。我点头答应了。只是打那以后。你再也没主动来找过我。而我还在原地。为了等一个答案。
校园不小。也不大。要打个照面的可能性也不小。
你进了学校的文学社团。因为我在校园杂志上看到了你的文章。我将你那篇文章的一个段落摘抄了下来。因为恍惚间我发现这就是答案：
那也是一个夜空恬静。月亮高挂的夜晚。你说你不喜欢蓝色。因为蓝色总是给人一种淡淡忧伤的感觉。你喜欢白色。月光白。你觉得自己就像月亮那样。群星为伴。但又互不交涉。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起。我反驳你说。蓝色并不代表忧伤。看看明媚宽广的天空和海洋吧。它代表的其实是自由。你说。代表自由又能怎样。这自由又不属于我们。不要以为你有了条船就拥有了大海。因为即便是月亮也不敢说它拥有了天空。我说。你太悲观了。你笑了。说。是你太乐观了。我说。可能是我与你的世界观不同吧。你说。可我有什么不对吗？我说。我不知道。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还是很自由的。你说。当然了。这个世界上不缺少自由。我说。那你的意思是什么？你说。你有条船。你可以去遨游大海。这就是你的自由。但大海也可以一个海浪将你打翻。你还有自由吗？我张口结舌。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回答。你接着说道。你有双翅膀。你可以翱于天空。但天空的风雨可以随时将你击落。生活给予我们了很多东西。但它又千方百计地阻挠我们得到。这哪里是悲观。这叫现实。我点头。说。这就是生活吧。生活给予了我们很多。但我们能够得到的却又很少。你笑了。我想大概你就是这个意思。
——摘自你的文章《爱我的与我爱的》
你不会是海蓁。我也不会是奥古斯塔斯。我们终究是个“健康”的人。
毕业那天。我们都喝醉了。只记得在酒桌上我们说了很多。我们回味那段酸甜苦辣的时光。感恩着那些影响我们的人和事。最后三五成群地抱头痛哭。那是一个特殊的时间点。一段时光即将画上句号时。种种微妙的情感在那一时刻同时迸发。或许是遗憾。或许是不甘。或许真的是恋恋不舍的离别。我们都善于找一个感恩的对象。仿佛这样才能够证明自己并没有被这个世界抛弃。原来我们不怕独自承担。只是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一个人在孤苦奋斗而已。最后你对我说。假如有可能的话我们再相见吧。
你一直认为《星运里的错》会被拍成电影。如果真的会的话。就在电影上映那天我们再相见吧。
就这样。我们的时光戛然而止。就像正在播放的电影突然间断了电一样。只留下一张张面面相睽的脸在那里不知所措。就像所有人都明白。这不应该是结局。
可它偏偏就成了结局。爱情就像时间的艺术。不能断。不能散。只能如流水般噗噗流淌。可它又经受不住蒙太奇般的切换。你我从一个相同的世界各自跳跃进了不同的世界。等到我们各自回首相望时才发现这距离这么近。这么远。
毕业一周年那次聚会我故意失约的。人多热闹。但我偏偏不想见匆匆一面。因为我知道。总归是要散的。与其相拥而泣地感叹世事。不如不聚。直到几年后你对我说：“那天你怎么没到。我一直端着一杯酒准备敬你。”我才开始有那么点后悔。
不可不信缘。记得离别时分的我们还以为世界很小。相见不是难事。可伴随着那些特定时间段的结束。一个转身就意味着永别。
也就是从那次开始。我就想我们终究是结束了。既然如此。还是让我们从各自的世界里消失吧。再也看不到对方也是对自己的一种安慰。多么简单的想法。我们心存念想就好。可到后来。我们还是相遇了。世界这么大。又这么小。大到同一片蓝天下就能分出无数个世界。小到一个转身就能看到对方。
我们努力用整个心脏容下这世界。而你我都成了其中的卑微一分子。不再像从前那样。
我们再相见时又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因为《星运里的错》果真被拍成了电影。那是一个秋天的下午。天空开始散落零零星星的小雨。雨点儿穿过光秃秃的树干。直接掉在了地上。路上的行人纷纷撑起了伞。一阵风吹过。已是深秋时节不免感到阴冷。你站在电影院的门口。手里攥着两张电影票。不停地看着表。眼神里透着不安。你应该是没有看到我的出现。
嗨。袖子！我努力模仿出那个时候称呼你的语气。
啊。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你做出一幅惊喜状。声音里透出一副撒娇似的不满。而我并不熟悉。
怎么可能呢。这是咱们的约定。我笑道。
我们并排着走进影厅。走的时候你有意无意地挽起了我的胳膊。我竟然慌乱不已。脑袋空白。印象中我应该习以为然才对。一直到被你拉到座位上我才突然想到。这样熟悉的场景已经过去多年了。
我们坐在第六排靠右的两个座位上。电影还没有开场。整个影厅都被一层微弱而又柔和的灯光覆盖着。“真好。这电影院还在。”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转过了头。面向我忽闪着眼睛。
我感到一丝不安。脸微微发烫。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一声：是啊。昏暗的灯光使我并不能看得太清你的表情。你应该也没有察觉我的异常。电影院的确是一个适合久别重逢的地方。纵是时间改变了我们。也能使我们在黑暗中不至太尴尬地重新适应对方。我们如此近距离地坐着。而这相隔七年之后的再见面。并没有当初想象中的那般温情。
你问我。我是不是把你忘了。我笑了。说。我心脏这么大都容得下世界。不多你一个。
你问我是我心脏变大了。还是你变小了？
我回答。是世界变大了。
你沉默了下来。空气也跟着凝固了。安静得发闷。
其实我还想说。何止是我。你不也是一样装下了一个自己的世界。而我的位置早就不见了吧。
我根本无暇顾及事实上我早已熟记于心的电影剧情。充斥在眼前和脑海中的全是你过去的影子和被时光消磨的情感。以前不懂。现在我也相信了。这一生当中注定有一些人和事在特定的。不特定的时间里出现。他们轻如浮沙。或重于磐石。他们改变我或者被我改变。又会在你愿意或者不愿意。你察觉或者未察觉的时刻离开。而我们只能假装自己是幸福的。假装一切都是无所谓的。因为人生就是这么反复无常。
你突然说。其实我们原本可以发展成另外一个剧本的吧。
可能是吧。就像海蓁和奥古斯塔斯那样。
你沉默了。
我也没有再说什么。
也算是画上了句号吧。毕竟我们都如期赴约了。就这样吧。走出影厅后你对我说。
再见。旧时光。
可能。以后再不会顾得上有什么细腻情感来品味我们的过去。但我会时刻铭记着。无论我在何地何方。总会想起与我擦肩而过的你。毕竟路这么长。是你教了我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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