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认为自己的青春是纯白色的。虽然我有许多彩色的照片记录下了那段溪水一样流光溢彩的时光。
蓝天白云下。我伸臂跑向灿烂的油菜花海……
秋色梧桐里。我身着墨绿长风衣依着秋风伫立……
白雪红梅里。我捧着微笑望向未来的自己……
碧荷青风上。我撩起船边飞逝的水花……
但是。我仍然认为自己的青春是空白的。因为。我不曾在那样的年纪与谁相恋。但为什么回忆起那段岁月。嘴角还是会扬起甜蜜的微笑。而心头漾起的。却是另一番酸涩的味道…….
在青春的底片中。高中校园那两排钻天杨是永远的背景色。每天我们像欢快的小鱼在心形的树叶布成的光与影中游动。奔向教室或者家。我看到有女生穿着白色衬衫和水磨蓝的牛仔裤。腰身被勾勒得很紧致。腿很修长。可是我不敢这样穿。那太张扬了。我悄悄裹在长及脚踝的百褶裙里。这些裙子永远是各种谦卑的格子。像我胆怯的青春。我看到肖晓阳大笑着向树影和阳光举起手臂。她正坐在张笑杨的自行车横梁上。她的身子自然地倚在他的手臂里。我又惊慌。又羡慕。还有一点隐隐的难过。她太胆大了。这么放肆的行为在校园里绝无仅有！可是我好渴望有一天张笑杨载的是我。只是我会安静地偎着他坐在后座。这样疯狂的举动到了大学才更合适吧。
张笑杨在入学第一天就声名大振。早自习班主任宣布他为班长。接下来的数学课、物理课。所有老师指名要他回答问题。他以一口漂亮的京腔慢条斯理地回答着。眼光里充满了一丝得意。我有些看不惯他的轻狂。但又觉得他有资格骄傲：全市2000名初中毕业生同时报考这所省重点高中。他名列第一。这份骄傲来的有底气。
陌生的环境、加深的课程。不再有熟悉的偏爱和崇拜。我一下陷入了困境中。我一边暗恨自己的不争气。一边疯了一样读书。偷偷写了几个小说。那种朦朦胧胧的感情。说不清道不明。我用笔宣泄着青春的孤寂和茫然。我的成绩急转直下。唯一能支撑自尊的是语文。更确切的说是作文。两周一次的作文课上。老师无一例外都会把我的作文当做范文来朗读。并且油印出来遍发给全级10个班的同学共赏。我知道有男生偷偷喜欢我。在背后叫我才女。但是从来没有人当面向我表白。我太严肃了！我的青春虽然有一些艰难。但它还是向着梦想在进发。
当我在一个人走在那条长长的林荫道时。常常在斑驳的光影里忐忑：希望看到那个身影。又怕看到那个身影。希望他胆大一点。又怕他说出那句话。但是。肖晓阳太胆大了。我真有些嫉妒她的胆大。她喜欢张笑杨的事举世皆知。肖晓阳从来不在意。她毫不掩饰地吐露心声。尤其喜欢向我倾诉。我真心地劝她收敛情感。不要影响了学习。可是心里又暗暗佩服她的坦率和勇气。在高二下学期分科前。班里充满一种离殇暗别的情愫。那些徘徊在分别边缘的人尤其悲戚。大家说话都充满着深情厚谊。
我很少和张笑杨单独说话。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看我的眼神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忧伤。作为尖子生他肯定是留在原班学习理科。而我这样严重偏科的人一定会被分出去读文科。虽然只是一墙之隔。可是我觉得恍如生离死别。肖晓阳也应该读文科的。但她做了一连串惊人的举动。先是在一个暴雨天。跑到教室外的那颗大槐树下痛哭了一场。然后在我劝慰她时将一把揉碎的作业纸掷向我。嘴里狠狠地说。“我恨你！”她留在了原班。留在了张笑杨的世界里。
我很难堪。但也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分班使得我们变得若离若即。张笑杨和肖晓阳突然亲密了起来。而且高调到离谱的境地。我经常碰见张笑杨骑着自行车满校园乱窜。肖晓阳在他的臂弯里灿笑。每次我都会装作没看见。目不斜视地走开。只有一次。我在林荫道上碰见了张笑杨。他站在夕阳里。红如胭脂的秋叶在他身后盛开一片。这个曾经面容光洁的少年此时显得有些沧桑。他指间燃着一支烟。定定地对着我。说了一句话。“你还好吗？”
我不知如何回答。仓促地跑开。把惊慌和酸楚的泪水滴在了秋阳里。然后。就是张笑杨和肖晓阳分手了。听说本来就是肖晓阳主动。然后。张笑杨的成绩直线下滑。我心里很难过。很牵挂。却又不知所措。我害怕肖晓阳的眼泪。希望自己能镇定地和张笑杨谈一次话。劝他痛改前非、努力上进。但是。我什么也没能做。
生涩的青春啊。我们以为自己能做很多事。却又不敢真的去做一些事。
接下来就是紧张的备考。那一阶段我几乎都忘记了自己。更忘了身外的世界。很快就是考试、填报志愿、录取。在崩溃与坚持中挣扎了一圈。再次沉寂下来已然恍如隔世。一切却也尘埃落定。无力回转。我考上了一所普通的高校。肖晓阳上了本省一所中专。而张笑杨。落榜了！
我心中充斥一种酸涩的痛苦。很久不能消解。我一直在自责。如果我能勇敢一点。或许不会是这样的结局。如果我更豁达一点。或许三个人的青春都会更轻松一些。可是我在一场朦胧的情感里。充当了一个冷漠的人。如果再有一次幸运与他们共度青春。不知我会不会表现得好一些？
时光流逝的如此之快。以至于来不及抓住些什么。肖晓阳毕业后进入一家国企工作。在一次单位组织的旅游中不幸遭遇车祸身亡。张笑杨先是下岗。后来在一家私人企业做保安。遇见的同学说他如今很有些放浪不羁。我记下这些年轻时的影迹。希望他看到。又怕他看到。
也许。只有我还在留恋这些散落的记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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