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慢慢地来临了。悄无声息地跃过荒凉的田野。穿过静谧的街道。从布满星辉的窗台钻进来轻轻地爬上疲倦的身体。像一个狡黠的小偷用一块巨大的黑布蒙住所有人的眼睛。肆无忌惮地掠夺世间的一切光明。
四周很静。就像那波澜不惊的湖面。要将喧嚣的尘世隔绝开来。努力扞卫这来之不易的宁静。唯有永不停歇的心跳声和空气进入鼻孔的摩擦声有节奏地拍打着耳朵。
可是。偏偏就有人不喜欢这月光如水的黑夜。比如此时蜷缩在被窝里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的我。天气很冷。冰冷的空气如同刚进城的敌军浩浩荡荡地冲进被窝。我使劲地把脚蜷缩着贴着身体以便使这死人般冰冷的双脚获得有限的热度。试着将脚尖一点一点地往下探去。只感觉到一股寒流从脚尖出发很快占领了全身上下的每个细小毛孔。身体也随之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就像把一颗邪恶的石块丢进一潭无辜的清水中。无奈地泛起阵阵涟漪。当我终于把双脚伸得笔直。似乎感到有无数冰刀在猛扎着我的脚趾。用力地刮解我的脚骨。尽管如此。我还是尽力保持着这木乃伊般绷直的状态。因为我知道“把脚伸直。就不冷了”。
寂静的不眠之夜总是能让人浮想联篇。思绪像铅水一样灌入脑海。形成一幅幅难以忘怀的场景。就像那个我永远都忘不了的冬天。
那年冬天真的很冷。屋檐上结了一层又一层的冰柱。像老北京糖葫芦一样粗。让人忍不住想舔一口。可还没等完全张开嘴巴就已经“大气磅礴”。舌头也僵得动不了。不一会。就连嘴唇都冻得合不拢了。
人生就像一本厚重的故事书。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秒中故事会如何发展。但是不用着急。时间这个可恶老头会慢慢地告诉你。不到五岁的我已经记不得爸爸妈妈什么时候离开的。只记得那些三更半夜的大吵大闹和夹在中间的痛哭流涕。两个人双双下岗后就各自去了外地打工。我也被小姨接到外公家寄养。一下子从令人羡慕的城市少女变成了父母离弃的乡野孤儿。于是。我的人生彻底翻篇了。
无数次的看见外婆两腿张开。双手叉腰添油加醋地跟人讲我家的事。还不时地加入一些怪声怪气的语调和极其夸张的肢体动作。真可谓是“声情并茂”。好像生怕别人错过这件“值得炫耀”的事。在外婆持之以恒的努力下我的事情很快就“家喻户晓了”。
在学校里。每当大人问起我父母的事。我都会默默低下头沉默不语。我不喜欢跟小孩子们一起玩。因为害怕看到爸爸妈妈来接他们放学亲切场面。到了下雨天。无数次地眺望远方在人群中搜寻妈妈熟悉的身影。但每次都只能任凭眼泪和着雨水滴在心头。对学习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上课调皮捣蛋。课下经常逃课打闹。与此同时。为了挽救那不堪一击的自尊心。我开始学会讲大话和说谎话来使人重视。炫耀令人啧啧称奇的城市口音。胡编乱造一些自欺欺人的故事。但事与愿违。那些大话和谎言不但没能使我摆脱困境而且让我充满报复性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
一天晚上。刚把包得像粽子般的棉衣一件一件地剥下来。就一头钻进被窝里。在床上。拼命把被子撕扯着拉向我这边。冰冷的身子尽可能地蜷缩着向外公身上靠。口里还不停地嘀咕；“冷。好冷。什么鬼地方。这么冷。”外公的被子大部分都被我拉过来了。位置也被我占的差不多了。可他还是保持着一贯地沉默。纹丝不动。那个样子让我想起了田野上不怕冷的大雪人。
外公是一个年过五旬的中学教师。常年的劳累让他过早地牺牲掉头发。只剩下周围一圈发育不良的“茅草地”。深邃的眼睛像一团深不见底的黑洞。让人难以揣测。高高的鼻梁和大大的耳朵正好相得益彰。满脸的皱纹写满了岁月的沧桑。不太爱笑。也不爱说话。喜欢在午睡后一个人。面色沉重的端坐在门口眺望远方。一坐就是一个下午。一言不发。不禁让人联想到隐居避世的得道高人。
我觉得很奇怪就问；“外公。我脚好冷。你不冷吗？”只见外公顿了一下。语重心长地说；“你把脚缩着。当然会冷。把脚伸直。就不冷了。”
我小心翼翼地把脚往下挪了一点立刻又缩了回来。我惊慌地说；“外公。你骗我。伸直后脚好冷。我不伸。”外公提高了音量义正言辞地说；“把脚伸直。就不冷了。”突然严厉的外公吓得我立刻把脚伸直了。刚开始很冷。慢慢地。寒意消散了。不知什么时候。一股暖流由然而生。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香。很香。梦见自己躺在一个弥漫着花香的园圃里。尽情地沐浴在阳光下。让温暖的阳光透过身体。一层一层地包裹在跳动的心上。暖暖的。甜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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