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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有金属


更新日期:2018-09-18 21:59:15来源:网络点击:166644

父亲是一位农民。地地道道的生在长在黄土地上。一年四季他都在他爱的土地上忙活。春秋两季。他把地犁上两遍。将地翻熟。夏日他顶着毒辣辣的日头在地里锄草。呵护着庄稼。他说正午日头毒。容易死草。冬日他把地边的草草秧秧等割得很干净。将割得的草晒在地埂上。晒干了就捆回家当柴烧。一年又一年的岁月。父亲在黄土地上挥洒着他的汗水与心血。

早些年。农村还不流行有车。犁地、耙地、耩地等农事都要用到牛。牛便自然而然成了农村家家户户的必需品。我家始终有牛。打我记事起就有。家里是草房。东屋那间就是牛屋。牛屋大。也敞亮。里有牛槽、料缸、料桶和拌草棍。牛屋地面湿。味道难闻。牛铺有一半稍微是干的。供牛卧息。另一半则湿。牛就屙尿在那里。后墙角有一堆牛粪。待粪堆较大时。就把粪挑出去。这活父亲做。父亲心细、耐心。做得好。家门前有棵高高的白杨树。有洋瓷碗口那么粗。平日里。若在白天。牛就拴在那里。日子久了。杨树离地三尺的地方有一段特别光鲜。亮唧唧的。是牛绳多年磨出来的。杨树西边有个粪堆。等粪堆大了时。父亲便用架子车和草苫子将牛粪拉到春地的地头上。冬日闲生的时候。父亲就一垸子一垸子的将粪送进地里。铺在土地上。叫散粪。来年春天犁春地时。就将牛粪翻进土里面。地也因此而肥沃疏松。庄稼的长势自然就好些。

记得我家先后养过两头牛。让父亲上心的却只有一头。它是一头汗牛。身上有浓浓的红棕色的毛。脊背上的毛竖起来。牛头上两个牛膈。牛膈不长。却向着眉心稍稍弯曲。牛的脖子下有滴溜溜的肉链。自动的垂下。随着牛头的晃动也跟着晃动。牛的尾巴稍长。甩开时能打在前胛上。夏日时正好能驱赶蚊蝇。

父亲爱牛。对牛很好。春日里草芽刚长出二指长。父亲就将牛牵出去去放。吃些青草。这叫出坡。我家的牛出坡最早。有的人说父亲太心急了。父亲在背地里总说。他们什么都不懂。他说。牛吃了一冬的干草。虽有料。但养分毕竟不足。就像人。一年四季还想吃点青菜呢。父亲说的也在理儿。每年的早春。将牛拉出去放时。能明显看出牛眼里的欢喜。它总是慌着去啃路边的青草。初春的草芽都长在往年的梗上。牛的嘴上会被扎得渗出点点血迹。父亲心疼牛。嘴上却说。这样时间一长。牛嘴就长出了茧。以后吃草就不怕扎了。突然我会觉得父亲的话中蕴含了某些关乎人生的道理。当然父亲也会将牛牵到冬日烧过荒的地方去放。那里的草绒活儿。长得又旺盛。牛用舌头卷起青草。在嘴里嚼上一阵儿。便“咕咚”一声咽了下去。父亲看着牛安静地吃草。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在农村。牛一般会有两大功用。一是牛下的牛娃儿能卖钱。这也是农村一个重要的收入来源。另外就是用作耕地耩地了。我家的牛称不上高大。却健硕。膘也好。父亲训牛有方。牛犁起地来也好使。小的时候。我常常陪父亲去犁地。每次都是我在前面牵着牛。父亲背着犁子、牛套。手里还拿着条扎鞭。在后面赶着牛。

到了地。父亲总是会让牛在地埂上先吃会儿青草。自己就蹲在地头儿上吸上一棵旱烟。过后就把犁子校校。将牛套紧紧。弄好后。父亲让我把牛牵过去。牛站在地头上。父亲一只手轻轻摸着牛脊背。另只手拿起牛套。待牛站稳后。父亲就把牛套搭在牛脖子上。牛自然性的后退。父亲还是抚着牛。嘴里说着“吁”“吁”。说上几声。牛便不再动了。父亲将牛套绑紧。再在牛嘴上带上一个牛笼套。这样牛就不能再去吃地边的草了。

犁地时。牛走在前面。吃力的曳着犁子。犁子将土地掀起。露出新鲜的犁筏。父亲在后面佝偻着身子。跟着犁子走。父亲一手扶犁把儿。一手扶犁中。手将犁子使劲儿的往下按。这样地就能够犁得深些。父亲咧着嘴。汗不住地从他深深的沟壑上爬下。此时的父亲像憨厚的牛。

往往犁地时。父亲手中会拿着那条扎鞭。这扎鞭年道有些久。是用帆布拧成的。风刮日头晒。它都不会烂。扎鞭大抵和小孩子的手指一般粗。扎鞭细。抽风的响。打在牛身上却疼。能起一道紫痕。牛身子一疼。就会拽着犁子使劲的向前。父亲每每打牛时。嘴角都会一颤。显然是心疼牛。鞭子抽在牛身上。疼在牛身上。也疼在父亲的心上。

每次犁地时。父亲爱骂牛。骂得狠。日妻来娘的骂。邻家也在犁地的人总觉得父亲不可理喻。但我知道。父亲只是犁地犁得太累了。就拿他最爱的牛来撒气。这时。牛也怕父亲。便会闷闷地四蹄向前奔。用力的拽着犁子。牛走的快。地犁得也快。一个上午就能犁一来亩耕地。一上午下来。牛累的直喘。父亲也累得端坐在地头上。抽上几根烟卷儿。父亲心疼牛。犁上几个来回趟。就让牛站在地里歇歇。他会拿起水桶打水让牛喝。他自己也坐在地里歇歇腿。坐在地里。闻着新鲜泥土的清香。虽然很累。父亲的脸上欢喜。歇过一会儿后。父亲便说:“歇好了。该出力了!”不知这话是说跟自己听。还是讲给牛听。抑或是两者都有吧。

夏日的早上。父亲也会去放牛。每天清晨一大早。天都不大亮。父亲便牵着牛出了家门。那会儿的天蒙蒙亮。一轮疏月斜斜地挂在天上。淡淡地灰白色。牛脖子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为清晨增加了几分空灵。早上放牛的时间不长。因为人们还要吃饭干活呢。牵牛回来后。父亲会给牛抖一大筐的草。这草是父亲头一天下午割的。都是些嫩草。就算放的焉了。牛也还是爱吃。待牛吃完后。父亲会将家里的屙水给牛喝。里面有时还会加上一瓢麸子。这样牛也能喝上点儿油水。

酷暑的正午。日头最毒。晒得地面有一股股的热浪。扑在脸上。蒸的脸烘烘的痛。父亲心疼牛。正午顶着日头给牛换地儿。中午给牛饮水时。父亲总在里面加点儿硝。硝拔凉。牛就不容易中暑。如果喂上一个夏天。牛还不会掉膘。

晚秋。草芽回。牛也得从山坡上赶回来的。这叫归坡。归坡后一直到来年春上。牛只能吃些干草和麦糠。我家邻着牛屋北边有用石棉瓦打起来的屋子。四周用土坯砌成。墙体也因年久而变黄。家里叫它草庵儿。里面放的全是麦糠和干草。每年打过麦子后。麦糠都不舍得丢掉。拢起来。等清早去挑。父亲打麦子时会用石磙多碾上几道。这样碾出的麦糠绒活儿。牛肯吃。干草是稻草用铡铡成尺把儿长的稻草。我家的草庵较大。却只有一头母牛和一犊子。吃得并不多。待来年牛出坡时。草庵里还会有些儿剩草。这都是父亲的功劳。每每天不亮。父亲就挑着两个罗头去稻场挑草。一早上能挑上十几挑儿。挑完时正好赶上吃饭。农忙时。这些杂活儿都是加紧了时间干的。歇不得。

越冬时父亲能把牛养的油光膘肥的。拌料时父亲会舀几瓢麸子。在料缸里搅几下。若有屙水。也会拿去给牛拌草。牛就能够沾些儿荤腥。早上牛要吃三槽草。每一槽都是父亲辛辛苦苦用草筛子筛出来的。草筛子筛草。草软。牛肯吃。也吃得干净。三曹吃完就早上八九点了。父亲将牛拉出去。饮点儿水。拴在门前的杨树上。

日子一天接着一天。日升。还有日落。平淡的生活。也还是抵不过岁月的老去。

几年后。牛老了。不再配犊子了。地里的活儿也干不动了。家里多次想把牛卖了再买头年轻的。可父亲总说“再等等。再等等。”父亲只是舍不得。可终究还是卖了。一个早晨。牛最终被“牛经纪”们牵走了。父亲扶着牛送了很远才站定。痴痴地望着牛离去的方向。早晨的风吹着。微寒。父亲的身影显得单薄而落寞……

这儿过后。家里又买了一头年。只是这牛不猖生。怎么着也还是摸不着它的脾气。后来。家里买了车。牛就没有再用了。再后来。家里盖新房。牛屋也就被扒掉了。父亲望着已滩落的屋子。久久站着。像在回忆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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