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6年了。6年前的一幕始终在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那年暑假。我受学校的安排。到五三农场长滩分场去给一个叫兰兰（化名）的学生送小升初的入学通知书。通过多次打听才知道她住在一个偏僻的山顶。崎岖的山路使我的摩托车再也无法前行。我只好步行一里多路。临近中午才找到了她的家。三间低矮的茅草窝棚。已显得难抵风雨。窝棚前有一棵枝叶茂密的梧桐树。树下放着用木板钉制的“小桌”。小桌的周围有几个大小不一木板钉制的“小凳”。窝棚里面除了用几根木杠和树枝支起的“床铺”外。什么家具也没有。床铺下面杂乱的堆放着一些空药瓶等。床铺上躺着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大爷。只见他下肢的踝关节和膝关节处红肿溃烂。经过询问我们才知道他就是兰兰的爷爷。由于全身内风湿疼痛难忍。不能站立。只好在家休息。
他还告诉我。兰兰一早就跟她奶奶到棉花地里去捉虫、打疯枝去了。还没回来。当我们说明来意后。他强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和我们聊起了他这个穷苦残缺的家庭。
我们是在一九六八年国家修丹江口水库时。迁移到湖北钟祥市柴胡镇岗南村三组的。那地方是一个有名的沙岗子。种啥啥不长。并且每人只有几分地。红苕玉米糊也只能充当一季粮。全靠国家救济。十几年来。我们一直都为吃的穿的发愁。一九九一年前后。两个女儿相继出嫁后。紧接着一九九二年。就是在小时侯犯病留下半痴呆后遗症的儿子结婚。家里欠下了七千多元的债务。在当时可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家里吃了上顿不知下顿。穿的更是衣不遮体。不久新接的儿媳妇又怀上了我的孙女。她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天天泪流满面。吵着要离婚。我们全家都不同意。她行动又不方便。也没有办法只好忍着。
一九九三年初。我的孙女——兰兰出生了。好不容易把她拉扯到十个月大的时候。儿媳妇就把孙女断了奶。到河南老家“打工”去了。谁知这一去就断了音信。
四年后。儿媳妇终于回来了。我们全家高兴的不得了。谁知儿媳妇却对我说：“你的儿子养活不了我和孩子。我不能在你家过下去了。我是回来离婚的。”我们全家听了。好象是晴天霹雳。我们全家苦苦的向她要求。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离婚。但是。最后她还是坚决的离了婚。孙女判给了我的儿子。使我这个贫穷的家庭雪上加霜。成了一个老的老、小的小、呆的呆的穷苦残缺的家庭。
为了还清欠帐。抚养孙女。我们只好背井离乡。来到离家六十多里的五三农场这偏僻的山角落。承包了十多亩荒山。头一年。我们人生地不熟。一没技术；二没耕牛；三没资金投入。只好用铁锹和镢头挖了一冬一春。才勉强把种子播到地里。再加之天老爷作对。偏偏遇上了天旱。到年底每亩倒贴了40多元。债务又多了500多元。还搭上了一年的辛苦。
就这样我们又艰难的熬了三年。手头才略有节余。买了一头小牛。种山地的经验和技术也有很大的提高。我们的生活才有所好转。 但天老爷硬是不睁眼。我在这个时候又得了全身内风湿病。下肢关节红肿溃烂。疼痛难忍。不能站立和行走。更不能下地干活；老伴也得了腰椎尖盘突出。骨质增生病。做弯腰活时。常常是坐在地下或跪在地下做。因此。我和老伴每年看病就要花费几千元。直到去年我才把十几年前的欠款还清。
现在。我们虽然很困难。但为了我懂事苦命的孙女。今后的生活幸福美满。我们老两口就是累死也要供她把书读好。
这不。她和她奶奶从地里回来了。 当他们婆孙走近。我定睛一看。只见他们婆孙两全身的衣服都汗湿透了。头发象用水洗过的一样。全身上下还沾满了杂草、棉花碎叶等。当她们收拾停当坐定。我向她们说明来意后。老奶奶立刻打开了话夹子。讲述了她苦命争气的孙女。
我的孙女出生时。由于家庭特别的困难。大人连红苕玉米糊都吃不饱。那有充足的奶水喂她。我们只好把所有的红苕磨成粉用纱布过滤后。把淀粉晒干。用来搅糊喂她。 特别是她妈妈外出“打工”后。她爸爸又不能自理。更不用说哄她。我们又要下地干活。没办法只好把她带到田头。一次我们为了赶在下雨前把活干完时。晚了一些时候去看她。忽然听到哭声。跑过去一看。她竟然爬到旁边不远的一条小水沟里。浑身上下、鼻子眼睛嘴里全部弄得都是泥。我急忙把她进行了清洗。但是她还是不停的揉着眼睛哭喊。我赶紧把她抱到诊所。医生对她的眼睛进行了清洗。但她的眼睛还是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一直到现在视力不能恢复。
就这样我们又艰难的熬过了四年。兰兰已经长成一个能说能唱能跳逗人喜欢的乖孩子。虽然脑子里从来就没有妈妈的摸样。但常常的念记着她的妈妈。有时在梦中都喊着妈妈。当听说她妈妈回来了时。哭着吵着要去见妈妈。当我们告诉她说：“因为我们家里穷。你妈妈她受不了。她就要离开我们。成为别人的妈妈了。”她一直哭了好几天。 她妈妈和她爸爸离婚的那天。我们全家都去了柴胡法庭。在法庭门口我指着她妈妈对她说：“兰兰。快叫妈妈！”她瞪着眼睛望着她的妈妈看了好一会儿。哭着喊到：“妈——妈！呜——”便扑向了她妈妈的怀里。她妈妈也哭着说：“我的好女儿。不是妈妈心狠不要你。而是妈妈确实没有办法呀。你要好好听爷爷奶奶的话。以后好好读书。妈妈会经常回来看你的。”在和她妈妈分手的时候。她拼命地抱着她的妈妈不放。哭喊着：“妈妈。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啊——。我会好好读书的。呜——” 说到这里老奶奶流着泪水说：“我的孙女命好苦啊！奶奶对不起你呀！”在场的兰兰、爷爷和我眼睛都噙着泪花。
好一会。老奶奶才接着说。 从此。我的孙女失去妈妈。失去了母爱。失去了原有的欢笑。变得沉默寡语。一夜之间好象长大了许多。她非常的懂事。在吃穿上从不计较。从出生到现在她穿的几乎全部都是别人送的旧衣服。除了过年几天。一年难得吃上几次鱼肉。还经常的没有菜吃。一天三顿的吃红苕玉米糊。从上学到现在。她从不花钱买临食吃。都是在家里带一点红苕、地瓜、玉米棒子什么的。从来不叫苦。可她在学习上却严格要求自己从不马虎。为了节约笔和本子。她就把大地当纸木棒为笔。晚上没有电灯。她就点亮松树棒子照明。经常的做梦都在背书学习。放学后做完功课。都要帮我洗衣、烧饭、喂猪等。节假日都和我一起下地干活。也从不休息。但是。她从上学到现在。学习一直名列年级前几名。年年被评为三好学生。今年。在小升初的考试中。她考了全年级第三名。 老奶奶讲到这里。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我转过身。将《录取通知书》递给兰兰。并亲切的对她说：“兰兰。祝贺你以优异的成绩录取我校。欢迎你到我校就读。另外。我想问你。你在这样的艰苦条件下能取得这样好的学习成绩。你是怎样克服困难的？在学习上有什么法宝？今后有什么打算？
她面带微笑沉思了一会儿说。 我的学习也不算好。离爷爷、奶奶和我的要求还差得远呢！我的学习条件和生活条件确实很差。但我有战胜困难的决心和办法。 在学校。我为了节约笔纸。减少学习上的开支。下课时我就把老师写剩后扔在地下的小粉笔头捡起来。在黑板上进行演算或带回家当笔用；我经常的在路上、公共场合等地方收集烟盒纸。然后小心的把它们展开。钉成草稿本用。只要想学。办法总是有的。在学习上如果遇到什么困难。我首先就是自己琢磨。然后和同学讨论。最后去问老师。尽量的做到不把问题带回家。
记得有一次我们参加数学竞赛的几个学生。遇到了一道难题。准备放学后去问老师。当最后一节课下后。班主任却安排我们搞大扫除。当我们做完大扫除后。天已经快黑了。又在下雨。不巧我又病了发烧。但我们还是找到数学老师帮我们讲解懂后才回家。路上我又累又饿实在走不动了。就在路旁一家小商店的屋檐下躺下了。迷迷糊糊中我被人推醒。原来是奶奶。她伤心的对我说：“我的苦命懂事的好孙女。是奶奶对不起你呀！让你受这样的苦啊！”说着就把我背到了背上。一步一滑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在生活上。我是能省就省。从不在学校为生活开支。我家离学校十多里的路程。中午不能回家吃饭。天气暖和时我就从家里带饭去吃。天冷时我就在家里带一点临食去。中午充一下饥。等放学后回家再吃。长这么大我还不知雪糕、巧克力等是什么味道。也不知道钟祥城关是什么样子。我想。我现在的所做出的这些牺牲。就是为将来生活的投入。我现在牺牲的越多。就是对将来投入的越多。我坚信。将来对我生活的回报也越多。 要说我有什么学习法宝的话。那就是穷。就是苦。在我的脑子里装满了穷和苦。我妈妈的话时刻都在脑子里响起。我要改变我的命运。使我的家庭去掉穷根。变成富裕的小康之家。到时候把我的妈妈接回来。这就是我的学习法宝。它时时提醒着我。只有读好书。学好科学文化知识。考上大学、考上硕士、考上博士。掌握过硬技术本领。才能够挣足够多的钱。实现我的梦想。
听完他们的讲述。我的心中悲喜交加。悲的是在全国人民奔小康的今天。柴胡移民为了顾全大局远走他乡。虽然过去了几十年。可他们有多少家庭还是那样贫穷落后。有多少人至今还过着流浪的生活。还有多少这样无辜的孩子遭遇着不幸；喜的是贫穷和不幸磨练出了一个优秀的孩子。给这个贫穷破碎的家庭带来了无限的希望。
如今。让我更加欣慰的是为了柴胡移民的脱贫致富各级政府出台了一系列的有效政策和过硬措施。柴胡移民的脱贫致富就要实现。兰兰在长滩镇中学就读的两年中。学习一直在年级的前十名。由于政府的一系列政策实施。他们一家又搬回了柴胡。如今6年过去了。兰兰今年参加高考。在此。我衷心地祝愿兰兰。通过自己不懈的努力。一定能一帆风顺地实现自己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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