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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氏传说 正文 第二章 重沓紫檀手串 冰谷


更新日期:2018-09-12 22:35:48来源:网络点击:140956

晚霞散得飞快。如妙龄少女的心儿小鹿一跳。漫天红晕褪为淡红。暮霭轻轻浮上。给天地万物抛下一层淡淡面纱。

月升起来。

荷花池承着月光。一阵夏日的夜风掠过。水面似黑到极点的绸缎般。微微颤抖。

宣怀风。也在颤抖。

鼻息有点重。半闷半喘。脚尖紧紧绷直。曲线优美的光裸脊背微微反弓着。怎么也落不到离他只有几寸的软床垫上。

「怎么样?」

「……」

「疼不疼?」该是体贴心疼地在问。可很奇怪。听在紧紧闭着眼睛忍受体内扩张感的宣怀风耳里。脑海中却浮起一张吊着嘴角邪笑的俊脸。

男人舔着耳垂发问。灼热气息涌进耳道里。说出的每一个字。如白絮漂浮绝美。随意流荡。

与之对比强烈的。是楔入深处。实实在在的炽热昂挺。

今晚。白雪岚的劲特别大。

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高兴事。忍不住放肆。还是……仍在为了和欧阳小姐一同去西城门的事故意报复……

「疼不疼?」白雪岚钻心磨刀似的往里弄。又把刚才的话问一遍。

被白雪岚抓着脚踝。膝盖曲着。腰半悬着。极不舒服。宣怀风下意识地转脖子。猛地想到这会让抱着他的男人闹个大误会。赶紧梗着脖子似的连点了几下头。

「嗯?」白雪岚半眯着眼睛。

「疼……」宣怀风也不知道他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只好闷闷地吐出一个字。

「疼?」白雪岚眼睛眯得更细了。猛地一睁。眸中闪过光芒。舔着嘴角道:「让你疼。我就让你疼。」抓着雪白的脚踝。放在嘴边就用整齐的牙齿一阵乱磨。

「让你去和女人看风景。让你去和女人肩并肩。」

脚踝本不是什么敏感地方。可被白雪岚这么一弄。仿佛一道电流从窜上小腿、闪过大腿。直打在大腿根上。

宣怀风抵不过那要命的激流。陡然后仰脖子。全身倏地一紧。翘臀收缩。不争气地叫了一声。泄了出来。

「呜!」

下一刻。身体里便有股让人难堪的热量散开。深深浸到肠壁里头。

白雪岚舒服透顶地叹了一声。才从已经半红的湿润滑腻之处水渍渍地抽出来。

白雪岚松开两只白玉雕刻般的脚踝。宣怀风快折断。酸软无力的腰才总算回到了软床垫上。忽然身上一沉。白雪岚也不管自己身上汗津津的。几乎大半重量压在他身上。热汗淌到一处。脸蛋贴着脸蛋。胸膛贴着胸膛。摩擦挤压着问:「以后你还背着我和女人约会吗?」

宣怀风眉一蹙。差点想张口咬下他脸颊一块肉来。

忍住了。

喘了几口气。才说:「我不喜欢女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白雪岚问:「要是你姊姊见了那女人。喜欢上了。叫你娶她呢。她就你一个弟弟。总会叫你娶老婆。传宗接代。她现在是大着肚子。不方便管你。等她肚子不大了。自然会腾出手来管你的闲事。到时候。你是听呢?还是不听呢?」

宣怀风说:「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姊姊要是逼我娶女人。我就躲着她。」

白雪岚问:「躲哪里去呢?」

宣怀风说:「能躲多远就多远。」

白雪岚一笑。忽然低头。咬着他耳朵。痒痒地问:「跟我飘洋过海。你干不干呢?」

宣怀风疑惑地看他一眼。说:「飘洋过海。到哪里去?唔……不要再胡扯了。你先退开一点。你这大份量……我喘不过气了。」

白雪岚开怀笑道:「我可记住你的话了。她要是管这闲事。你跟我飘洋过海躲着她。不行。你这个弟弟太听话了。对着你姐姐就耳根子软。一会儿我取纸笔。你留个白纸黑字才好。」

宣怀风正要反驳他没有答应飘洋过海这回事。骤然身上一轻。白雪岚已经坐了起来。又一手把他从床上扯起来。满脸满身地揉搓着他。说:「先别睡。有好东西给你。」

在床前的小柜子里拉开抽屉。取了一件东西。装作不在意地丢到宣怀风手边。说:「拿去。」

宣怀风懒洋洋地拿起来一看。是个极精致的外国款式的方盒子。

打开来。里面端端正正放着一只金表。表面微光隐隐。嵌了一圈碎钻。奢虽奢。却难得一股内敛的优雅气质。不像外面那些暴发户戴的那样张扬花俏。

白雪岚说:「早就定好了。就是这些外国的高级金表。制作费功。总要等上一阵子工期。现在才做好。从瑞士送过来。你戴上瞧瞧。表带合适不合适?」

宣怀风说:「这东西太贵重了。」

把手表取出来。在手上量度一下。嗯了一声。说:「正好。」

白雪岚看他试着戴。心里甜滋滋的。很有丈夫给妻子买脂粉首饰般的自豪。不过这话不能说给宣怀风听。把他一位男性比作妻子。估计是要抗议的。笑道:「自然。我总不会连你手腕粗细也弄不清。你看看后面。专程叫他们刻了字的。」

宣怀风把表翻过来看。

脸霎时红了一红。

原来圆形金属表背后。围着边缘。果然刻着一圈小字。

瑞士的手工确实好。字很小。却依然很清楚。都是中文。顺时针去看。是『白雪岚 爱 宣怀风 爱』

两人的姓名之间。都连着一个爱字。因为围成一个小小的圆形。就成了循环不断。

既可以读成『白雪岚爱宣怀风』。又可以读成『宣怀风爱白雪岚』。

白雪岚问:「怎么样?」

宣怀风一半甜蜜。一半不好意思。低声说:「太露骨了。」

白雪岚却不理会他那不好意思。笑着数落。「好个不识风情的宣副官。这不叫露骨。这叫刻骨铭心。」

把金表拿来。抓着宣怀风的手腕。亲自帮他戴了上去。欣赏那金面碎钻衬着白晰手腕肤色。满意地说:「这个好。衬得皮肤多漂亮。白玉一样的。」

然后又说:「外头那几位又等了快两个时辰。我先出去招呼。你洗一洗。换套衣服就过来吧。」

白雪岚自己果然先洗换一番。端了一铜盆温水来放在床边。就器宇轩昂地去了。

宣怀风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人的心上的窍比比干还多。猜他的想头总是猜不到的。也懒得再猜。用温水仔细擦了两把。又去浴室里冲了一下。想着外头有生客。不便穿得太随便。在衣柜里挑了一件黑绸长衫穿上。

到了前院。就有听差上来问:「宣副官是找总长吗?他在小花厅里陪客人。」

宣怀风走到小花厅去。还隔着窗户。忽然听见一阵哗啦啦的脆响。心里奇怪。

难道里头打起麻将来了?

到了门口一看。果然。宾主正在砌四方城。四个座儿。客人占了三位。白雪岚这主人占了正对着门的那方向。

他手里才摸了第一张牌。一抬手瞅见宣怀风站在门前。手腕转着一招。笑道:「来。来。我学艺不精。正担心输钱。你过来。帮我好好看一看。别让他们诓了去。」

同座的三位忙说:「哪里话。哪里话。我们就算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诓您一分钱。孝敬您还来不及呢。」又都转过头来。向着宣怀风点头问好。

宣怀风一一回以微笑。见白雪岚还在招他。说:「我麻将打得很不好。还是你们玩吧。我到书房去。」

白雪岚说:「去书房做什么?也没有重要公务等着你办。请你给我助助威。你倒撇下我要走?」

转头对那几个干瞪眼的老板。温和笑道:「你们看。我这副官胆子很大。不给我面子呢。」

众人忙道:「哪里话。哪里话。宣副官一向勤勉公务。极正经的人。听说一向是不爱打麻将听戏的。年轻人爱做事。不爱玩。那是难得的长处。绝不是不给您面子。」

白雪岚笑笑。「难说。最近不给我面子的人多。大伙儿可着劲的让我不舒坦。所以。我遇谁都有些疑神疑鬼。」

四周立即一阵安静。

几位大老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好一会。那位穿绸褂。拖辫子。手上戴着翡翠扳指的。才干笑着说:「宣副官的忠诚。我们是都知道的。也就总长这样的人物。能让宣副官这样的人才忠诚效命。想来他绝不会存心让总长不舒坦。只是一心想为总长多办点公事罢了。」

白雪岚嘴角淡淡一扬。似乎很是高兴。嘴上却道:「你们尽给他戴高帽子。夸得他以后不把我当上司了。我可要找你们算帐。不管。今晚偏要改改他这规矩。」

竟亲自站起来。走到门边把宣怀风拉进来。按着他肩膀。让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笑道:「你只管玩。我帮你瞅着。」

宣怀风一向厌恶打牌。但当着外人的面。必须给白雪岚这总长大人几分面子。何况白雪岚今日出奇的神清气爽。丰神俊朗。宣怀风偏着头看过去。刚好瞧见那一抹笑。纵然有些玩世不恭。却又实在迷人。

便欣然从命了。

宣怀风说:「你强着我打的。要是帮你输了钱。可不要赖我身上。」

白雪岚说:「都说我帮你瞅着。哪能让你输?」听差忙搬了一张椅子过来。他就自自在在地坐了宣怀风身边。看样子打定了主意要当军师。

牌是宣怀风进门时已经砌好的了。一牌未发。

正好是宣怀风坐庄。该他第一个打牌。他瞧瞧竖在面前一溜平平整整的麻将。心里不禁一笑。眼睛微微斜看了白雪岚一下。低声说:「你是摸了一手臭牌。不肯玩了。才拉我顶缸?」

一边说。把手里刚刚摸到的一张九筒打了出去。

白雪岚很是从容。说:「这牌不臭。再摸一张三条。一张七条。就是一副好牌。」

宣怀风说:「金三银七。哪有这么容易……」

「三条。」

还未说完。隔壁那戴着翡翠扳指的就丢了一张牌下来。

宣怀风一楞。

白雪岚在他耳边呵了一下。问:「你不吃牌吗?」

宣怀风趁着旁人不注意。瞪了他一眼。才把两张牌放下来。吃了一张三条。

过一会。又是这位上家。打出一张七条来。

宣怀风知道他是存心想让。不禁有些尴尬。

心里明镜似的。

这些人都是首都有钱的商户。总有些事要仰仗当海关总长的白雪岚。今晚多半是故意奉承来的。

可玩牌就玩牌。弄出这种人人皆知的作弊来。很没有意思。

宣怀风瞧那桌上的七条一眼。把手伸去摸了一张新牌。却又是一张无用的九筒。只好又丢出去。

白雪岚问:「刚才那张七条。怎么不吃呢?有了这一张。牌就好了。」

两人贴得极近。一呼一吸间。便有一股白雪岚独有的热气喷在耳鬓。

宣怀风不好揭破。微皱着眉。淡然说:「吃别人的。不如自己摸的好。」

白雪岚眼眸如星。淡淡微眯。笑了笑。忽然转头对着那位戴翡翠扳指的说:「周老板。你瞧。如今这海关总长。真不好做。又要应付里头。又要应付外头。好不容易有一口吃的。又遇上一些不听话的。专扯老子的后腿。」

他在人前说话。向来儒雅斯文。未语先笑。

现在陡然说出「老子」这不文雅的词来。却不显一丝粗鲁蛮横。

只是透着一股危险的凉意。让人神经倏地扯紧了。

宣怀风下意识警惕起来。打量了白雪岚正看着的这位两眼。

他和商户不常打交道。这一位从前并未见过。刚才听白雪岚这一说。才知道是姓周。

周老板看起来是在商场上打过许多年滚的人。笑起来格外和气忍让。见白雪岚和他说话。居然站起来答话。说:「白总长。周某今晚就是过来赔罪的。犬子没出息。冲撞了您的人。活该他吃点苦头。总长您是何等人物。您抬一抬手。比他小孩子的头还高了七八丈。只求您大人大量。」

邻座两位也赶紧站起来。都拱手作揖地央求起来。「求总长高抬贵手。」

白雪岚不置可否。举起手。在半空甩了两下手腕。招呼道:「坐。坐。好好的打牌。别立什么规矩。」

「总长……」

「坐。」白雪岚微微一笑。淡得慑人。说:「我就是这个臭脾气。玩得高兴。什么都好说。玩得不高兴。什么也甭说。诸位。不会想我玩得不高兴把?」

宣怀风明白过来。

这周老板。不用问就是那位学开车。撞死人而扬长而去的周公子之父了。

那周公子视人命如无物。警察厅的人不管。被白雪岚罗织罪名抓了。正是报应不爽。

宣怀风皱着的眉头顿时解开了。看着三位老板一脸忐忑地坐下来。浅浅一笑。「说的是。玩牌。最要紧是高兴。三位今晚可别让我们总长扫兴。王老板。轮到你摸牌了。」

接下来几张牌。竟是越摸越顺。张张好牌。不一会就凑成。只等着胡四七条了。

偏生王老板在他下面。忽地打了一张四条出来。

宣怀风刚要说「胡了」。猛地手背一热。

原来白雪岚伸出大掌覆在他手上。微笑着睨他一眼。「急什么?不是说要自摸吗?」

宣怀风心忖。都这时候了。还等自摸。让别人胡了我怎么办?

不过他也不是在乎输赢的人。白雪岚要他等自摸。就乐得等自摸。只是一连摸了六七张。都偏偏不是。

另外三位看起来也是一手烂牌。一直没人胡到手。

很快。砌的牌剩下不多。每人再摸三四张。恐怕就是烂局了。

宣怀风再摸一张。却又是一张九筒。不由失笑。摇着头打出去。低声说:「你太贪心了。」

白雪岚凑过来说:「要是不贪心。怎么能吃到你这乖宝贝呢?」

这一句话说得极低。唇几乎碰在宣怀风耳垂上。

宣怀风胸口一阵酥痒。又惴惴不安。没想到白雪岚当着外人的面。也敢这么亲昵露骨。赶紧把脖子偏了偏。装作认真打牌。摸上一张牌。眼睛忽地一亮。笑道:「可就是这张了。」

往桌上一放。正是一张四条!

白雪岚得意地问:「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三位老板笑得颇为酸涩。主动把筹码递过来。宣怀风都收到小抽屉里去了。

接下来几盘。还是宣怀风连连得胜。

他从前在宣宅。偶尔也要依父亲的吩咐。出来稍做应酬。打一打小牌。却从未有今日畅快。

白雪岚也是少见的有兴致。指着牌。在他耳边教唆。「这张。打这张。做清一色才好。番数大。」

宣怀风说:「不好。这样冒险。做清一色。我这几张牌都要丢出去。反被人胡了怎么好?」

白雪岚说:「先说好。如果你输了。要拿薪水来赔。我不做冤大头。」

宣怀风说:「呵。这还是堂堂总长说的话。」

虽如此说。还是照着白雪岚说的丢了牌。去凑清一色。

不料吃了两张牌。竟然又凑成了。胡了周老板的。

赢牌总是高兴的。宣怀风笑容也多了。

他仪表风度本来就不俗。墨发玉容。笑时露出一点洁白细齿。看得人眼睛难以移开。

三位老板虽然一肚子苦水。不过见到这般活色生香。可谓苦中带甜。

王老板一边洗牌。一边笑说:「宣副官说不会玩牌。原来是哄我们这些老头子的。」

宣怀风说:「真的不会玩。运气好罢了。」

再打了十来盘。还是宣怀风大赢。

重新洗牌。一翻。宣怀风就看见自己得了两个红中。两个白板。

白雪岚也乐了。和他嘀咕。「留着这两对。等下看看能不能摸个发财回来。攒成个小三元。」

宣怀风听了他的主意。碰了两对。摸了四五手。居然真的摸了一张发财回来。

偏偏张老板摸了一张发财。觉的没用。丢了出来。

宣怀风忍不住唇一扬。说:「张老板。对你不住了。」

把牌一推。

这小三元加清一色。再加花牌。再加连庄。足足四十八番。张老板把面前的小抽屉拉出来。翻着倒空了。筹码还是不够。摊着手苦笑道:「这可怎么好?」

白雪岚不在意道:「这好办。你写张支票来。叫怀风再给你兑十底。不就得了。」

四人打麻将。就宣怀风独赢。

他现在筹码已经连小抽屉都装不下了。拿了一迭让白雪岚帮他捧着。

张老板果然把支票本子从口袋里掏出来。拿着钢笔上上面一笔一划写好。抹抹额头的汗。撕下来交给宣怀风。

宣怀风数了十底筹码。把刚才自己赢得那四十八番扣了。剩下的递给张老板。拿着支票。往金额上一扫。顿时怔了怔。

把询问的眼神看着白雪岚。

十万?

白雪岚仍是那轻描淡写的样。问:「周老板。你那边筹码还有多少?」

周老板脸上的肉一抖。反应却很快。把小抽屉打开一瞄。轻声说:「我这边也输得差不多了。麻烦宣副官也给我兑十底。不然等一下没筹码。不方便。」

掏出支票本。颤颤巍巍写了一张十万的巨额支票。双手递到宣怀风跟前。指尖竟是抖的。显然很是心痛。

这是明目张胆的勒索受贿了。

宣怀风略一踌躇。

白雪岚正担心他这人太耿直。不懂变通。才要凑到他耳边说话。忽见宣怀风把手一抬。面不改色地收了支票。扔进小抽屉里。便开始洗牌。笑道:「头一次打牌这么痛快。不瞒各位。刚开始我还有些犯困。现在打了一阵。精神头反而足了。今晚打个通宵怎么样?」

众人只盼早点结束这痛苦的事。见他来了兴致。顿时心如刀绞。笑得比哭还难看。还不得不频频点头附和。

接下来几盘。还是老样子。独宣怀风赢。

宣怀风已知道几位对手不敢胡他的牌。一边摸牌。一边问白雪岚。「总长。您上次说。戒毒院批文已经下来了。那具体事宜。谁去办好呢?」

白雪岚在他身边懒洋洋地看牌。差点把下巴搁在他肩上。随口说:「你办不就得了。」

宣怀风说:「您叫我办。我自然不敢不照办。可是。资金哪里出呢?要请您给我开支钱的条子。」

白雪岚问:「大概多少钱?」

宣怀风不吭声。只管扔牌。过了两圈。似乎才在心里算好了。缓缓说:「修缮院舍、布置、请医生护士、开张。开头这些事。总要四五十万。才能办得整齐。等真正办起来了。每个月都有开销。别的还好说。就是西药贵。我琢磨着。一个月八九万吧。这样。连前头筹备的。加半年经费。一百万差不多了。」

对面几位老板。顿时心里咯?一声。

万分懊悔得罪了白雪岚这混世魔王。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纠结起来。叫子侄们到码头去闹事。

本以为众怒难犯。法不责众。这古往今来最有威力的八个字。海关总长应该懂。

为了他当官的锦绣前程。他必须懂的。

不料那姓白的。看起来一表人才。斯文倜傥。还喝过满肚子洋墨水。竟只懂拳头和枪杆子。

露了面。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喝令封码头抓人。不管众人抗议。直接把那几个带头的丢进了海关监狱。急坏了几位幕后主使者。

尤其是周老板。他家那位少爷打出生起就没吃过一点苦头。听说在海关监狱里少吃少穿。被蚊子咬得浑身脓包。还挨了打。

周太夫人听见孙儿惨况。哭得几度晕死过去。

唉。

此任海关总长。真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遇上这样的疯子。实在不可以硬拚。

必须以退为进。暂且服软。

儿子捏在白雪岚手里。这会子别说服软。就算割身上的肉。也只能听之任之。

「一百万?」白雪岚脸色微变。「你这就叫我难办了。署里每年经费都有谱的。又不能擅自抽用。叫我从哪里给你弄钱?这戒毒原不是海关分内事。找总理批条子另要钱。那肯定吃个闭门羹……」

说到一半。宣怀风声音忽然高了一点。「自摸!」

啪。

一张牌翻过来放在桌上。又把其余一排的麻将倒下来。

自摸了一个对对胡。

三位老板输得满头大汗。只好又掏筹码。

张老板和周老板刚刚兑了十底。还有筹码可给。王老板此刻抽屉却已经空了。

王老板强笑着说:「宣副官手手好牌。叫人怎么受得了。我家底薄。不像张周二位。银行随时能取大额支票的。这样。先兑五底吧。这五底要是又输光了。我就没辙了。」

白雪岚拿牙签剔着牙。冷冷一笑。说:「王老板说笑了。别人我不知道。您和商会欧阳会长的交情。我一向是很明白的。亚洲银行那边。不用支票。就是拿着你写的白条子过去。也能立即取十万块钱。你说是不是?」

王老板脸色一白。

明白自己去和商会会长商量收集白雪岚罪证的事。被白雪岚不知从哪得了风声。

这白雪岚不按理出牌。又特别崇尚暴力。他现在是很清楚的了。

想起这位魔王曾经在京华楼上一枪打死大烟贩子。王老板顿时打个哆嗦。转了口风。「那……还是兑十底……」

说不得。掏出支票。潦潦草草填了一张十万金额的钞票。

宣怀风接过去。还是顺手在小抽屉里一塞。

现在算起来。三张支票。已经三十万了。

如此大的金额。叫赢家也有些不安。

宣怀风偷偷扫白雪岚一眼。见他朝自己轻佻邪气地挤眼。赶紧又把头扭回来了。

双手放在桌上。哗哗地洗起牌来。

再打下去。偶有输赢。但还是宣怀风赢得多。

众人忌惮白雪岚。都不敢吃宣怀风的牌。更不敢胡他。只能彼此内斗。这一万块一底的麻将。打得心肠鲜血淋漓。张老板的手。每放一张牌都抖得厉害。

直打到一点钟。又是王老板放牌。被宣怀风胡了。

算起来八番。王老板掏空了小抽屉。刚好够给的。先前换的十底。又全部输光了。

白雪岚问:「王老板。再兑十底?」

听得对面三位冷汗涟涟。

贪官他们见过很多。没见过这么不留情面。这么狠的。

官场上谁不是做事留三分。日后好相见?

这姓白的做事太绝。

王老板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惨笑道:「白总长。您高抬贵手。小的知错了。小的这点家当。实在吃不消。」拱手伏腰。做了个长揖。

其他二位见他这样。不敢怠慢。也站起来。

张老板说:「白总长。求您给个机会。我们也是养家糊口。以后您说什么。我们只管听着。绝不敢给您添一点不痛快。」

周老板说:「那是。那是。这次真是做了糊涂事。周某惭愧万分。从今日开始。一定配合海关工作哦!更要热心社会慈善!戒毒院开张。少不了需要窗帘床单。周某别的没有。但布匹方面。绝不成问题。这社会事业。人人都该出力。以后戒毒院需要的一应布料。都由我周某长期捐助。」

宣怀风莞尔一笑。

张老板忙道:「英国美国的药。我也接触过一些。要是宣副官用得着。我可以帮忙联系药厂。公益事业。张某不敢从里头赚一分钱。运过来多少本钱。给戒毒院就多少本钱。当然。那只是出力。我本人也要出钱。每个月。捐助一千块钱。」

王老板很识趣。跟在后面。也口头许诺了一笔捐款。还说:「这是好事。商界理当共襄盛举。要是用海关总署的名义。办一个慈善义演。倒很不错。王某不才。自荐当筹备会一员。」

白雪岚不咸不淡地听他们说完了。才点了点头。说:「多谢各位善长仁翁。如此真是社会之福。」

拍拍宣怀风的肩膀。笑道:「你好大的面子。一个大难题。刚刚才说出口。就有人帮你解决了。还不谢谢几位老板。」

宣怀风道了一声谢。

星眸灿亮。嘴角含笑。甚是迷人。

白雪岚问他。「牌还打不打?」

又把几位老板惊出一身冷汗。

宣怀风知道白雪岚已经玩够了。摇头说:「太晚了。快两点了吧。这就散场。各位觉得如何?」

众人当然是拚命点头。

宣怀风把小抽屉拉开。拿了三张支票。剩下的筹码都倒在桌上。说:「这些小数目。不必算了。」

那里超过二十底的筹码。也算是一笔巨款。王张周三位本来自忖临走必定还要出这一次血。不料却被宣怀风轻轻放过。喜得不可自禁。

白雪岚站起来。叫听差去把孙副官唤进来。吩咐说:「码头抓的那些人里面。有几个并没闹事。只是在旁边看热闹。被误抓了。你今晚就打个电话。叫他们把人放了。」

把要放的几个名字说了一遍。

孙副官用纸笔记下了。赶紧去办了。

众人悬着的心放下来。连声作揖道谢。

白雪岚把手一挥。目光在他们脸上扫一圈。带着几分犀利。说:「事情都办好了。我才回头问三位一句话。希望三位实话实说。」

三人彼此望望。都觉得惴惴。

王老板说:「您想问什么。只管问。我们没有不说实话的。」

白雪岚说:「那好。我就真问了。」

顿了顿。沉声问:「码头的事。大兴洋行当的什么角色?」

宣怀风像耳边忽然打了个响雷。身体猛然一震。扭头惊疑地打量白雪岚。

王老板在这种时候。自然没有为林奇骏挺身而出的义气。叹了一口气。说:「白总长。不瞒您说。这次的事。就是大兴洋行起的头。姓林的没义气。挑唆了我们闹事。他家的船却避开了。当日没进港口。想起来。我就觉得冤。」

隔壁两位赶紧也借机撇清自己。

「对。都是大兴洋行在搞鬼。我们上了当。」

「商会那头的事。也是这位林少东家提议的。上次他请客。叫了我们去……」

白雪岚瞧见宣怀风脸色苍白。把手在半空虚虚一按。截了众人的话。说:「我都明白了。多谢各位。夜深了。各位是不是还要去接人?」

一提这个。三人都想起好不容易离开海关监狱的宝贝子侄。拖着圆滚滚的身子匆忙告辞。

白雪岚送客到大门。走回小花厅时。已经不见了宣怀风。只有一个听差打着哈欠在收拾麻将筹码。

回了房。瞧见床上被子高高隆起。

白雪岚走过去坐在床边。把被子一角拽下来。露出宣怀风的脸。在唇上亲了一下。问:「睡觉蒙着头。不是好习惯。」

手掌钻进衣领。按在精致的锁骨上摩挲。

宣怀风眉间一颤。说:「半夜三更。不要闹了。我很困。」

翻身对着里面。

白雪岚耍赖似的把他强翻回来。脸蹭着他的脖子。问:「我的钱呢?」

宣怀风问:「什么你的钱?」

白雪岚说:「今晚打牌的钱。不是我的吗?三张支票拿来。」

宣怀风说:「给你做什么?这是戒毒院的。」

白雪岚大奇。「明明是我的。怎么变成戒毒院的呢?打小牌的彩头。好歹也帮我买几件衣服。请我喝几顿小酒。」

宣怀风忍不住笑了笑。又正儿八经地扫他一眼。说:「真的困了。不要吵我睡觉。」

翻回去。仍是对着里面闭目。

白雪岚这回没拉他。自己换了棉睡衣。关了电灯。上床搂着宣怀风的腰。贴着他的背。

窗外月色如水。虫鸣低幽。

不知过了多久。白雪岚开口说:「我要对付大兴洋行。这是公务。不论私交。」

被他抱着的身子陡然一震。变得僵硬。

显然。宣怀风压根没有睡。

白雪岚不做声。手掌在纤腰上慢慢摩挲。像摸着快炸毛的猫儿安抚一般。温柔中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笃定。

这仿佛是有魔力的动作。

一下。一下。轻轻地。指尖拂过腰肢的起伏。

古老的推拿术一般。

热力一点。一点。视衣料如无物的淡淡透过去。进了皮肉。深达筋骨。触了心肺。

宣怀风无声吐出一口长气。

绷紧的身子。渐渐放松了。

就此心领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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