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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0不锈钢


更新日期:2018-09-12 08:59:33来源:网络点击:138212

近些年每每回老屋。看到方圆十几里的人户。好多都搬出山了。县城在周边的山围围里。新拓了居民点。政府给着补助。进了城的农民便建起了新屋了。四野八乡的人。住到了一搭里。成了新乡亲了。

这样的移民点。在陕南很多。很有名。大城里的人们。常来参观。进人户去坐坐。说说农村的事。条件好些的。开办了农家乐了。城里人便坐下来。吃一餐农家饭。高兴得很。他们看到农家在变化。农人的脸上有笑容。他们便脸上也有了天大的笑容了。

老屋方圆那块儿。一连几年。怕是搬将了有四五成人户了罢。几次陪我走动的老部下。现在也是一方父母官的。一路走着。一路给我汇报成绩。常常。我也感动起来。都不易呀。乡下话说。搬个山易。搬个人可不易!我很高兴山里人能进城来。过去深山大老林子的。进了城。离医院近了。离好学校近了。离灯红酒绿近了。离干部也近了。部下说。这些年。乡镇的干部。主要精力是动员农户出山、下坡、进城。弃了旧园子。进城盖了新屋。编了门牌。换了居民身份证。进城的农人。也渐渐喜欢穿起城里的干净衣衫了。我高兴曾经的部下说工作时的生动。表扬说。好好干。有前途。

我去过一回老屋山跟前的戏台子。这是个小地名。地方却还宽大。一川的水田坝子。一条沙家河流了四十来里地。直流到县城城沿子前的坝河了。沙家河气势不大。小小的一条河溪。因是流在老林扒里的。水量却足。一年四季不断水。便成就一抹子好水田了。半河滩里。有半边街。百十户人家。街里岸是一个空场。修了个戏台子。清时候的。县志里有记。说清末民初时。半边街有商号。专一收购草药、桐油、生漆;草药、桐油、生漆三大料。在县城开有大铺子。聚齐斩了。上了西河沿上的老鸹船。先运将到旬阳吕河口。再上汉江里的大船。直运到汉口了。也有收购了白山羊。运进城去过年节的。远的销到了兴安城里。老屋那个方圆。直到前十来年。白山羊还是名品。好销得很。深山大老林。水草丰茂。水是百花溪。浸了各样的草药味。竟是矿泉水了。阴坡、阳坡。溪边、山场。阴郁的林棵子里。羊草又是百草药了。如此的羊。自生自长。一长一个整年。一律七八十、上百斤。正是长得肉嫩而紧。羊尾冒油珠儿。宰杀了吃用。各样做法。都相宜得说不得。早年。兴安城老东头一带的羊肉汤锅。讲究用平利南北二山的羊。成了招牌。清末民初。直到五十年代里。贩羊的一入秋里。便要成了群地聚起羊群。赶着翻女娲山、过稻草街、渡黄洋河。两天。便过了兴安城东的枣园子了。过了枣园子。兴安城也便到了。那样的景致。如今想一想。都是要叫人叹气的哩!戏台子是有了商家才有的。商家凑了份子。四乡人叫保长吆喝着。也家家出了银子、柴米、人夫。用了两个冬春罢。开采了大药妇山的青条石、花刚木。请了兴安城的老工匠。就修成个老林扒掩着、沙河水绕着、水田坝子包着的一处唱人搭戏的台面。县志里记。光绪以后。有了戏台子这个地名。如今。戏台子虽说残了。还矗着。是一处老古迹儿了。老戏唱汉调二黄。也唱平利地方上出的弦子腔。一入冬。逢五赶场。只要天气好着。不下雨。半边街的戏台子就演人搭戏。下雪也是演的。雪下四野皆白。看戏的男女老少。也都似披着个白布单。三四个班社。轮着叫阵演。锣鼓响器弦子直把个两山震动得是个大音箱了。商号里供伙食。伙食里最好的。便是小水红萝卜炖羊肉。就了平利地道的红火灰焖烧的火烧馍。赶场、看戏的日子。半边街上饮食业大发。地角不够的。空场上搭了席棚。大碗地售卖羊汤泡火烧、豌豆凉粉、酸菜两掺面。一街的油香。辣子香。一街的红脸。到了解放了。戏台子上还演着戏。直到七十年代末。半边街还闹热。虽说集场不赶了。偶尔戏还演。县里的红旗剧团来演。演《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沙家浜》。好些乡下人把沙家浜嚷嚷成沙家兵。惹人一笑。后头渐渐又能演老戏了。小小的戏台子还演过大戏《穆桂英大破天门阵》。现在北京东方歌舞团成了名唱家儿的陈俊华。那时才十五六岁。人长得排场。在戏台子唱过“白娘子”。那媚而不妖的扮相。水丢丢的唱腔儿。至今还叫好些老人儿念叨。俊华记不得戏台子了。别人给她说讲起。她竟能想半天。不相信自己竟曾在乡下的草台子上演出过的。我曾笑她。这是你的戏根呀。如今演艺的。哪个有如此的福分!

戏台子残了。残得前年搞文物普查。一班子兴安城里来的专家还要在残垣断壁里争论半天。一个老汉看不过。凑近来说。那是光绪手上的老物儿么。残花败柳也掩着戏台子。在天光下。戏台子如一卷老庙里的黄卷。鼠子咬过。虫子蛀过。雨水也淋过了。还透着古气。

戏台子在坡脚。我老屋在坡垴。从老屋去戏台子。止三里路。沿了砭子路。一边靠山。一边傍溪。几脚就走到戏台子了。小时候。在老屋寄住时。一月里戏台子总要放一场电影。我便跟大人一道。摸了黑儿。下到沟里去。看戏台子的电影。看完电影回返。上坡瞌睡虫爬满脑门子。三里山路。直是在睡梦中颠完了。第二天。怎生也想不明白昨黑是咋上了床的。

戏台子水好。田好。便种得好谷子。戏台子人把水稻叫谷子。偏要气杀两山上的人。说这叫个水米。戏台子一川水田。兴得好白米。紧挨着戏台子的半坡里。比如我的老屋上阳坡。却是只能种了旱的。看着坡脚下的戏台子人吃水米。自家只能捧了大海碗。喝稀包谷糊涂儿。吃洋芋砣砣。眼馋得不行。好女子。常常地。便要下山嫁了戏台子人。或更远的长水米地方的人。在我老屋。有女儿能嫁的人户。差不多都有戏台子一带的女婿。洋芋女。水米婿。便是那些年月老屋山里最好的婚姻组合了。

老屋种旱。旱种便是洋芋、包谷。老屋的坡土。向阳。是沥水地。沙沙子。像是农人身上披将的蓑衣。保暖。透气。不积水。这样的好地。适合洋芋、包谷生长。春种秋收。一年一季。山里冷气。洋芋也好。包谷也好。长的时间便要长。常常的。戏台子一带都在整治水田了。半坡上洋芋还没种完。戏台子一带桐花都谢了半拉月了。坡垴上的桐花才冒出骨朵儿。穷人莫听富人哄。桐子开花才下种。山上的包谷。更是晚得说不起硬话来。

三月水分才濡得锄把子起腻。犁铧上去年的红锈也才泛黑。其实老屋的地。也已是整得好门面了。犁了。耙了。起了垄了。抽了沟了。勤快些的。边坡的甜茅草也片得干净。深厚的。用了一把火烧得焦黑;正月才过完。就烧制得上好的火粪。堆在地头。用大粪头子沤着。像是待嫁的二婚头妇人。不忸不怩地。眠着劲儿。只要撒得一把籽。便坐上了胎了。种洋芋。兴用火粪。火粪劲热。便祛了山里的风寒。那洋芋就大着胆儿长呀。戏台子一带的两山里。出得两样好物什儿。一样白山羊。能做牌子使;一样便是洋芋。小时候见老屋的洋芋。几十年以后。还惊异着。老屋的洋芋怕是有灵性的。能长得钵子拳大小。细看。一身的心眼儿。每年春里种洋芋时。我喜欢也去掺和。看那洋芋在妇人的手下、刀下。一身切成了几块子。一个块茎上。一个眼子。那些眼子。像极了小儿眼、妇人眼、女子眼、汉子眼。老的眼。清澈的眼。一律地又是半眯缝了。笑笑的。眼角竟因其笑。扯得细长。好的洋芋。身子上要布着四五六个眼的。最不济的。也有三四个眼了。眼多的洋芋。是种洋芋。还得是那种半拳头大小的。不大。却有心眼儿。这便是最好的洋芋种了。我看着。这些有心眼的洋芋。叫雪片也似的刀儿。切成三角形了。一个洋芋分成四五个块茎了。切口的汁水在流。切成的块茎被丢进篓子里的小火灰里。那洋芋的伤口便叫小火灰敷着。像极了人往自家伤口上敷了云南白药面子。便止住了血。洋芋块茎种进土里去了、垄里去了。掩上火粪。再其上。掩上厚土。洋芋的生长便开始了。我在秋里收洋芋时。看见那些神奇的新鲜的洋芋出土了。那些春里种下的块茎已然不见了踪迹。它们化成泥土了。代替它们的。是新一代的洋芋。那些新的洋芋。在秋里高远明净的天光下。雪白的。明黄的。艳红的。青紫的。四色的洋芋。一块地一块地地出土。一垄子一垄子地出土。刚出土时。像是不穿衣服的新生儿。大个儿的。又像是才从溪涧里洗得透澡。未及衣衫裹身的小妇人。有的洋芋长得太老相了。一出土便是个壮汉子。是个老庄稼把式。有带着白色须根的。像极了乡下的教书、说命的老夫子。它们都未及裹衣么。天体得很。天地间里甚的杂念都没了。叫风吹净了。只有地。翻开身子的地。只有农人。收获着了的农人。只有洋芋。壮老而年青的洋芋。

新收下的洋芋。一背篓一挑担地。运回到场院里。晾干了水汽。小的。中不溜的。未受伤损的。单另捡出。要做了来年的种子。它们躺在一边。继续享受日光浴。褪去多余的水分。它们另类得很。向晚折射的天光。射向它们。叫它们反光。每一个反光点。便正好是一个眼子。洋芋睁大的眼睛。选作种子的洋芋。它们心眼明亮而众多。太阳晒去水分了。它们内心便储足了心眼儿。大个儿。心眼稀的洋芋。便是粮食。它们要下到窖里去。等着每天妇人手来抚摸。火苗儿来舐。滚水来闹。它们就化成乡下的日常生活。日常的能量。化作农人生动的表情。血和肉。心跳。皮肤和呼吸。

大堆大堆的新收下的洋芋。在各家各户的廊沿上、空屋里、牛圈里。有的太多。没处放置。临时在场坝上堆起。搭了草帘子盖起。成了山。也成了势头。它们在等。等山下人上来串换呀。

戏台子一带。多少年了。那里的农人。知道秋天高远、大雁一行行飞动的时候。他们就要给两山备好脱得白净的米了。那些米。肩扛背驮地运上坡了。串换下山上的洋芋种子。那些多心眼的洋芋。换来了山上不生长的白米了。山上。换了白米的人户。家家开始吃用洋芋蒸米饭了。我在老屋那些年。每到秋里。就盼着山下的白米驮子快些上山呀:不用盼。那些白米一定准时到达。山下近几十来年里。年年也兴起种些洋芋。叫多种经营。七十年代最盛行。层层下了任务。山上和洋芋越发地就值了身价。过去山下人作践山上人一年吃不上几顿水米。吃着了。不嚼的。跟吞桑泡儿一般。高尖尖一碗。一囫囵便没了。吃完。人问。甚味道?不知晓。没用牙嚼么!从山上串换下洋芋种子。一年只管得一年种。它们种在山下潮湿的坡地里。起旱的水田里。不似半山上。天高气阔。地爽而肥沃。那些下到山下的洋芋。水土不习。第二年便种不得了。种了。也有晚疫病。收不上。山上人不种田。却有白米吃。所以山上人也作践起山下人说:种谷子图水响。窖洋芋图米香。他们言语中。透着十足的富气。这些年。戏台子水田坝子上的人越来越多地搬进城里去了。那些上好的水田。也越来越荒着了。老屋也有人户在向山下搬着。他们走过戏台子那些上好的水田。想着往日的白米。心疼得很。嘟囔说。个挨刀的。好不会过日月。个好的水田坝子。竟不能种了水米。我前些时候回老屋去。知道洋芋还在种着。没打算走的人户。一坡坡、一垄垄地还在种着。还是春种秋收。种下了。不为换种。自己吃用。白米再也不上山来串换洋芋种了。老屋有老人还是坚持张望。白米就是不上山来。老人不知晓。如今城里只要有钱。是要甚有甚哩!我还是喜欢找洋芋看。问些洋芋的事。老屋人见我问起。每要随了我叹气。临了。倒安慰我说。天高着哩。地宽着哩。洋芋还在长着哩。只要人户不绝。还一满地多着哩!

在老屋。跟洋芋亲近的那些年。我学到了以下关于洋芋的见识:春天。农人种洋芋时。他们把种洋芋叫“窖洋芋”。好似说要把洋芋窖藏起来。像老财主要把辛苦挣得的财富“窖藏起来”。不叫它丢了。损了。最好能自个儿增了堆头。长了分量。显示着那么土气十足的贵气和珍惜。收洋芋时。叫“挖洋芋”。攒足了力头的一个农语。叫人听了解气、有劲儿。充满了乡下收获的自得、兴奋。在天高地偏。山大林密。天光、水汽、肥力、节令、劳作、籽种、心气。这些乡下的精灵儿不做作、不欺人的地方。他们有一句叫人鼻子酸的话:“养儿子防老。窖洋芋管饱。”他们会对儿孙说。洋芋么。一把土的庄稼。好种好收。洋芋都种不得了。日月也就过彻了!洋芋。从春里到秋里。就是一把泥巴的庄稼。它们看起来。一如野草。远远的。分不清庄稼和野草。分不清洋芋和野草。但洋芋一心一意地在长。天干也长。雨涝也长。到了秋里了。挖开垄头。一定有洋芋。一窝一窝。足量的。像泥巴。像石坷垃一般的洋芋。迎着农人的笑脸了。洋芋。种下块茎去。收获了十倍、百倍的产量。一季洋芋收着了。就是山野里一年的温饱。叫农人胃肠里有粮食烘动。长出力量。我在春天。看见即将下地进垄的洋芋。它们的眼睛都是眯缝着的。含着了期待、自信。我在秋天里。在收成的洋芋堆里。看见洋芋一律地大睁着它们的眼睛。明亮而折射天光。清纯而了无世故。真的。信不信?你有机会到乡下种洋芋、收洋芋时辰。去看一看我所知道的洋芋。它们真是春天眯缝了眼睛。那是向往。在秋里睁大了眼睛。那是欢欣。它们人性地看着你。看你身前身后的天地。它们的眼光中。高大的你。一定能读出了久违了的土地与庄稼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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