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弗里德曼在2005年让我们认识到
“世界是平的”,3年后,他试图再次定义世界,这一次他选择了更多形容词：“炎热”、“平坦”还有“拥挤”。
毫无疑问,这3个词对应的正是全球变暖、全球化浪潮和全球人口膨胀三大趋势。在新书《炎热、平坦而拥挤》中,弗里德曼指出,这三大趋势的汇流使世界处于危险中,引起能源供应紧张,动植物灭绝和气候变化等重大问题。如何解决这些相互交织的问题关系到人类的生活甚至生存,而弗里德曼为我们开出的“药方”就是“绿色代码”——开发并使用可再生的清洁能源,增加对大自然的尊重和保护。
对手仍处在“9·11后遗症”中并习惯肆意消耗能源的美国而言,三大趋势的汇流既是机会又是考验。恐怖袭击让美国躲避自我保护的高墙,切断与世界的联系。无论从美国还是从全球的视角来看,这个超级经济体因恐惧而自我封闭、且对石油严重上瘾都不是好事。为了拯救与自我拯救,我们需要开放的胸襟和创新的灵魂来执行“绿色代码”,这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创新和拯救行动。
美国趋势
当我审视现在的美国,我看到3个主要趋势——其中的两个确实是麻烦,另一个却给了我希望。
我已提过一个恼人的趋势：后“9·11”时代。作为一个国家,我们竖起的围墙前所未有的多,从一个输出希望的国家变成一个输出自己恐惧的国家。
另一个恼人的趋势从1980年代起就慢慢兴起。我们的政治精英“装聋作哑”,沉迷于共和党与民主党问的争辩,却一再推迟对医保系统、社会保障、移民政策和过度使用能源及其带来的安全问题等重大议题的改善和改革。现在的华盛顿的普遍态度是：“当我们觉得需要时自然会着手解决,但这些问题绝不会对我们造成困扰,因为我们是美国。”
某种意义上,次贷危机和房地产危机就像近年来美国故事的一个缩影：辛勤工作、取得的成就和稳定收入间的联系被打破了,我们变成一个认为可以通过借贷走向繁荣的“次级债国家”。次级债的出借方告诉我们,我们能拥有美国梦——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而无需任何作为房屋拥有者所要付出的自律或牺牲。我们的整个同家将自己的未来抵押了出去,而不是投资于它。
还有第三种给予我希望、趋于我所谓的“在家里建设国家”的趋势。尽管华盛顿可能僵化停滞,但我们国家的创新者和理想主义者层出不穷。每周我都能听到关于制造能源清洁的新想法、解决教育问题的新对策,或是对亟需改善方面的改进之道。虽然其中的一些想法有些古怪,但在自己车库或社区内做试验的人数之多,让我相信这个国家仍在从底层不断进发出活力。
让我们回到“绿色代码”。“那些能保持繁荣的公司和国家的特点是,他们不断改造自己。”能源专家、卡耐基基金访问学者戴维·罗斯考夫表示。“在19世纪欧洲大陆工业力量兴起、20世纪全球化经济兴起和21世纪全球信息时代到来时,我们都彻底改造过自己。”现在,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个世界,我们必须再次改造自己。让美国成为世界上最“绿”的国家不是一个无私的慈善举动或是一场天真的道德泛滥,而是出于关键的国家安全和经济利益考虑。
“绿色不仅只是一种新的发电方法。”罗斯考夫补充道。“在一段时期内也是一种增强国力的新方法。”它不仅关系到点亮我们的房屋,更关系到如何点亮我们的未来。
那么,我们现在正向一个怎样的时代迈进,以至于让美国采用“绿色代码”如此必要、如此紧迫?简单地说,我们正在进入一个“能源-气候时代”。
在《世界是平的》一书中,我指出技术革命推平了全球经济的竞技场,使散布在世界各地的人们一同竞争、相互联系与合作,这种革命宣告了一个全球化的新阶段,对经济、政治、军事和社会生活都产生了巨大影响。但过去几年发生的事让我清楚地认识到,另外两个巨大的力量正在从根本上影响我们这个星球,它们就是全球变暖和快速膨胀的世界人口。当我把这两项纳入我的研究,整个图景变得清晰起来：全球化的变暖、全球化的平坦和全球化的拥挤正是塑造我们现在生活的这个世界的最重要的动态因素。我对这种汇聚的总结也成为这本书的名字——“炎热、平坦而拥挤”,而我对这个历史时代的简短总结也带来了“能源－气候时代”的诞生。
炎热、平坦而拥挤
既然这是一个炎热、平坦而拥挤的世界,那么就从“拥挤”开始讨论吧。
以下是我找到的一些数据。你在Infoplease.com网站输入你的生日,就可以查到在那一天这个地球上大概生活着多少人。我生于1953年7月20日,当时地球上大约有26.81亿人。如果我坚持骑自行车、喝酸奶,也许我能活到100岁。据联合国预计,因为医疗保健的改进、疾病的消除和经济的发展,世界人口在2053年将超过90亿。这意味着在我的有生之年,地球上的人口翻了三倍多。
这个增长实在太惊人了,中央情报局的迈克尔·海顿在他的研究中宣称,现在世界上最让人担心的趋势不是恐怖分子,而是人口增长。
“现在,共有67亿人分享这个星球,”海顿在堪萨斯州立大学的演讲中说道：“到21世纪中叶,最好的预计是世界人口将超出90亿。而这些增长主要发生在那些最无法承担的国家,这将助长社会动荡和极端主义。此外,这些数据还意味着大量年轻人的聚集。如果他们关于食物、住房、教育和工作的基本自由和基本需求得不到满足,他们很容易被暴力行为、城市暴动和极端主义吸引。”
这就是我说的“拥挤”。那么什么是“平坦”呢?《世界是平的》讨论的是科技、市场和地缘政治在20世纪结束时的结合使全球经济发展在同一个平面上进行,使从更多地方来的更多人参与到全球经济中来——最好的结果是大家都跨入中产阶级。
这种“平坦”源于几个要素。第一个是个人电脑的发明和普及,让个体成为自己创作内容的数字格式的所有者。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个人可以在自己的电脑上用比特和字节创作文字、数据、表格、照片、设计、视频、图画和音乐。一旦这些个人的内容成为电子形式,它们就能以更多的形式变化,也能传播到更多地方。另一个重大的“变平”力量是互联网和浏览器的出现。第三个使世界变平的力量是发生在软件和传输协议上的静悄悄的革命,我将其称为“工作流革命”,因为它让每个人的计算机和软件都能共同使用——这意味着工作能通过公司内部网络和互联网“流动”得更远、更快。忽然之间。如此多的人能同时为一项工作如此多的不同方面一起工作。波音能雇用在莫斯科的飞机设计师,然后在堪萨斯州的维契塔组装。戴尔能在奥斯汀和台湾设计电脑,在中国和爱尔兰生产,由印度的技术人员提供售后服务。
地缘政治上最大的“变平”力量来自共产主义的倒台和柏林墙的倒塌。苏联及其铁幕的解体意味着地理和政治意义上的全球化经济的巨大障碍消失了。紧随其后的,是市场经济成为每个国家的常规,即便是古巴或北朝鲜都开始略微尝试资本主义。
把所有这些使世界“变平”的力量集合起来,你得到的是一个更无缝、更通畅的全球市场。数以千万计甚至更多的新客户和新生产者在这个市场上购买或出售产品和服务,他们能以比任何时候都更少的钱和更简单的方法,和更多地方的更多人一起为更多的事合作。这就是我所谓的“平坦的世界”。
什么是“炎热”呢?宽泛的理解就是我们的星球正以超过正常变化的速度变得越来越热,而原因正是与大规模生产相联系的人类活动。这一切始于18世纪后期,当手工劳动、马力和水力开始被机器提升或取代时发生的工业革命。
工业革命本质上是一场针对能源和动力使用的革命,通常以蒸汽机的发明为其外始的标志。煤炭转化成用于冶会等工业生产的能量,还用来收暖和启动蒸汽引擎。当石油在19世纪中叶被发现时,它以煤油的形式被用于照明,取代了鲸油。石油还用于为房屋提供热量,在一些工业生产过程中还是引擎的燃料。
总之,人们当时对能源的需要和使用主要是为了取光、取热、机械运转和产生动力,而电力不仅能满足这三样需求,还能提供电子通信和信息处理等其它功能。从工业革命开始,所有这些运转无一例外都是由会产生二氧化碳的石油燃料提供动能。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工业革命使被称为“来自地狱的燃料”——煤炭、石油和天然气——取得了支配性地位。它们都是采自地底,可被取尽,且当被用于运输、加热和工业用途时,都会释放二氧化碳和其它污染物。而另一些“来自天堂的燃料”——风能、水力发电、潮汐能、生物能源和太阳能——则相反,它们都取自地上,可无限更新,且不会排放有害物质。
在20世纪早期,内燃机的发明导致了交通运输革命。同时,工业化促进了城市化,而城市化则最终催生了城郊化。这种在整个美国蔓延开的趋势孕育了美国汽车文化、国家高速公路的建设和大城市周围雨后春笋般涌现的郊区,从而改写了美国人的生活。很多其它发达和发展中国家都跟随美国模式,不论利弊一律学了去。结果就是现在不仅美国大城市周围有郊区和纵横交错的高速公路,中国、印度、南美洲也一样。随着这些市郊吸引到越来越多人,它们开始向四面八方延伸。
为什么不这样做?煤炭、石油和天然气在早期的新经济模型中看上去相对廉价、充裕和无害,所以没什么理由阻止出现更多人、更快发展、更加集中和更多建筑与汽车,因此需要更多“来自地狱的燃料”建设、推动这一切。从1960年代开始,人们逐渐认识到杀虫剂的毒性。这种早期的环保意识逐渐扩展到对城市空气污染、排放到湖泊与河流里的工业垃圾,以及城市蔓延所导致的绿地快速消失等问题的担忧。从20世纪下半叶开始,一种科学认识诞生了一被称为“温室气体”的看不见的污染聚集在一起,正在影响我们的气候。
5个问题
显然,“能源-气候时代”的故事不会仅止于“炎热、平坦和拥挤”的完美风暴。这3个因素将引起并激化5个重大问题：能源和自然资源越来越稀缺,需求却不断增长；财富大规模地转移到产油国,以及它们的石油独裁者；破坏性的气候变化；能源造成的贫困问题,世界被分成拥有电力的国家和没有电力的国家；生物多样化的加速消失,动植物以创纪录的速度灭绝。我相信这些问题以及我们的处理方法将定义什么是“能源－气候时代”。因为这些绝不是普通问题,其中的任何一个如果没有得到妥善解决,都会造成非线性的、不可撤销的、影响到数代人的灭顶之灾。如果我们打算解决这些问题,我们就需要新的工具、设施、思考方法和与他人的合作之道。
能源和自然资源的供求：从工业革命开始到20世纪晚期,大部分人都生活在一种愉快的幻觉中：我们用来运输、取暖、烹饪和进行工业生产的燃料与电力很大程度上都是取之不竭、便宜、且无关政治与气候的。当我们进入“能源－气候时代”,变化发生了：我们现在知道这些燃料都是有限的,价格逐渐上涨,在政治、生态和气候上都会产生负面效应。
什么东西变化了?简单来说就是“平坦”遇上了“拥挤”：忽然间,越来越多的人能以比以前快得多的速度提高生活水平。当拥挤的世界在2000年左右与平坦的世界汇合,全球对能源、自然资源和食物的需求开始急速增长——西方工业国家仍在消耗巨额的能源和自然资源,而庞大的新兴国家也加入进来,跻身中产阶级的餐桌。这就是推动“能源－气候时代”的新因素,它们是需求驱动的,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忽然能够、也想要过上中产阶级生活。
在能源政策研究基金会的石油专家劳伦斯·戈登斯坦看来,2004年是宣告我们处于一个能源供求新时代的关键一年：“2004年出现了全球第一次因为需求导致的冲击。”1973年、1980年和1990年的石油价格飞涨都是因为中东地区的战争和革命事件导致的石油供应限制。而2004年的价格上升仅仅是出于需求超过供给这一长期趋势,而这种需求很大程度上来自中国对石油需求的忽然大幅上升。
戈登斯坦表示,在历史上,除了战争,石油市场的供不应求都能通过“提高现有石油产能、提高炼油产能、或是使用石油库存”来缓解。对石油的需求随着时问的增长越来越大,每年都增长1％左右,这些缓冲方法能够解决需求逐渐增长的问题,保障原油价格也是渐进式增长——直到2004年。
那一年发生了两件事。所有的缓冲方法都因为中国的快速发展而失效。2004年伊始,国际能源机构预测当年的全球石油需求是每天增长150万桶。而实际上,全球石油需求每天增长300万桶,仅中国的需求每天增长就超过100万桶。因为3种传统缓冲方法都失效了,额外的需求就会反映在价格的飞升上。
石油和天然气价格的飞升只是全球化的“平坦”遇上全球化的“拥挤”的后果之一,还发生了什么事?根据世界银行的统计,世界上还有24亿人每天的生活水平低于2美元,而其中数以百万计的人正在奋力挣扎,并成功进入对其它自然资源创造出巨大需求的平坦世界。这对世界稳定是好事,对生态和气候而言则是挑战。
为什么市场没有预先根据供求规律而有所反应?世界银行的专家表示,部分原因在于多年来对能源和食物的巨额补贴,使得飞涨的需求并没能立刻转化成面对消费者的高价格。根据世界银行的报告,2007年,印度、中国和中东的政府花费了500亿美元补贴汽车、烹饪和取暖所用的石油,及用于家庭和工厂的电力：以全球价格进口能源。然后以低价卖给国民,其中的差价将由国家预算支付。这种做法人为地导致了低价格和高需求。如果让价格随着全球市场走高,需求自然会下降,但这并不被允许。2007年,西方工业国花了约2700亿美元补贴农业,于是他们的农民变得富裕,消费者也能买到便宜的食物,但第三世界国家的农民却难以与之竞争。这种做法同样让食物供应维持在人为的低量,即便整个世界需求在提高,出现越来越多的中产阶级嘴巴。结论：市场被扭曲了。
石油独裁：当我们进入“能源一气候”时代,最重大的地缘政治事件就是巨额财富的转移——随着石油和天然气价格的走高,每年都有成百上千亿的美元从石油消耗国家转入石油产出国。这场空前的财富转移增强了石油产出国的不民主力量和趋势,赋予了那些并非通过实际经济建设或教育人们而得到权杖的领导者更多权力,同时还巩固了穆斯林国家最保守的宗教势力,包括沙特阿拉伯、伊朗及其它富有石油的波斯湾国家。
几年前的俄罗斯还是请求加入西方俱乐部会议的欧洲病夫,现在却变成了能以决定天然气供应的方式控制其邻国的欧洲有钱人。俄罗斯并没有改善教育系统,也没有提高生产力和生产效率,仅仅是欧洲更依赖俄罗斯的自然资源供应,而俄罗斯在充分利用这种依赖上更激进了。
气候变化：地球平均气温的上升将引发一场气候浩劫。二氧化碳在大气层中已经存在了数千年,只有当更多的大量二氧化碳倾泻进大自然的循环系统时灾难才会出现。因此,当我们进入“能源一气候时代”,就离开了那个将我们对气候和环境的影响视为可控和可逆转的时代,而进入到一个我们对气候和地球自然系统所带来的影响是不可控和不可逆转的时代。卡特里娜飓风和很多研究报告都昭示了这种新时代到来。
能源贫困：长期以来,电力的获得都至关重要,但是当这个世界变得炎热、平坦而拥挤时,这一点变得更为重要。在这个越来越平坦的世界里,如果你没有电力,你就不能上网、不能与他人进行全球化的竞争、联系与合作,结果是越来越局限于本土。在更热的世界里,电脑模型预言气候变化将加剧天气的极端化——更滂沱的雨、更猛烈的洪水、更长时间的干旱——那些拥有最少帐篷和最少食物来应对这些灾难的国家将遭受最严重的损害。如果你没有有力的工具来竖立更高的保护墙,或是没有电力来挖一口更深的井或将海水淡水化,你的适应能力就会急剧下降。而在一个拥挤的世界里,越来越多人掉入同一个种类中——囚于网状城市中,囚于不幸中。
对于那些已经陷入能源贫困、从来没有过电力或是其它能源的人来说,削减能源支出并无所谓。但对于那些已经拥有这些并渴望得到更多的人来说,忽然失去能源可能造成政治意义上的大爆发。
生物多样性的消失：世界的平坦和拥挤推动了道路建设、经济和商业的发展,也带来了对自然资源的掘取、对鱼类的捕捞过度以及城市的疯狂扩张,空地、珊瑚礁和热带雨林都被吞噬,生态系统被破坏,河流被掠夺然后填埋,整个星球上的物种灭绝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很多例子都证明了,我们正处在因为世界变得炎热、平坦而拥挤所导致的生物多样性转捩点上。对我而言,最有力的信号在2006年白鳍豚的灭绝。人类作为大型哺乳动物,在过去几十年中第一次亲手将另一种大型哺乳动物送上灭绝之路。白鳍豚的消失之所以是全球遗产令人心痛的损失,是因为它代表的是一个属类,而不仅是一个物种。物种的消失越来越多,每一个都是一场悲剧。但当你失去了一个包含着很多物种的属类,你失去的是历史生活中的一个更大部分。
这5个重要问题已累积多年,但都在2000年以后变得更为严重。2000年以前,世界从“公元前”变成了“公元”。我有一种预感：总有一天历史学家在回顾历史时,不仅会将1999年12月31日视为一个世纪和一个千年的结束,还会将其视为“公元”的结束。而2000年1月1日,正是新时代的第一天——“能源一气候时代”的第一年第一天,从此将以E.C.E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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