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住暖气房的人已不再有春天的感觉了。春天,也只对于那些山沟里的孩子,才具有彻底并完整的意义。
整个冬天,譬如我小的时候,在没暖气的教室里上课。为了避风,教室的窗户,甚至会用砖头砌起来。因为玻璃是挡不住寒气的。那么光线仅来自教室门上面那一块玻璃。昏暗的光线下,孩子们身上都加有厚厚的圆鼓鼓的棉衣棉裤,挤在一起,互相呼吸和感受着一起烘托出来的气息。温暖,在这样的环境里,十五分钟之后,就自然实现了。
初走进教室的人,以为里面光线太暗,实际上这是错觉。这些教室里的孩子,没人感到光线暗,即便坐在角落处的孩子。人的适应力,实在了得。
现在60岁以上的部分人,大抵还有幼年点煤油灯的回忆。这些人,我了解了几个朋友,居然没人对煤油灯有太暗的感觉。相反,煤油灯那一团小火苗,常常还是他或她心灵深处最美好最明亮的回忆。来自宁夏乡间的女作家莲子,曾回忆她人生最温暖的一幕,是冬天夜晚,父母亲在油灯下给她的小姊妹从小棉衣里一个一个地抓虱子。
是啊,冬天的寒冷里,这些乡间的孩子们,手和脸的皮肤皴了又皴,但这是人类早已习惯了的生长过程,到了春天,一切会立即改变,小手和小脸立即又会红活起来。我以为,那种最美最细腻的皮肤,不是化妆品涂抹出来的,而是在这样的乡间,在那些十五六岁或十七八岁的女孩儿脸上才能看到。
包括最清澈的眼睛。现在城里的女孩子,冬天放了假,整日上网玩电脑,或在强光下运动,眼睛都太疲劳了,结果虽不是个个都近视,但是没有了乡间女孩子那种特别纯净的光亮。我甚至怀疑,文学作品描写的,那时候,某男子被某女子的明眸一瞬立刻倾倒的事实,也许很大程度就是这种来自乡间的眼睛太清澈了的缘故。现在能够达到这样纯净的明眸,也许绝迹了。证据是这些年,在现在的文学作品里很少再见到有作家描写这样的“杀伤”了。
春天来了,乡间孩子们脱去厚厚的也许是爬满虮虱的棉衣,身体一下子舒展了。这些乡间的孩子,身上的阳气,经过了冬天真实的寒冷,切实得到了很好的收敛和藏的过程,所以到了春天,他们面庞才有那种白里透红的气色。
这气色是特别感人的。那些有爱心做慈善的人,尤其喜爱这种肤色。这就是阳气,纯阳之气,等他长大了之后,就发展成阳刚之气。许多优秀的人物来自民间乡下,许多情形下,也是因为这种阳刚之气积累得极其饱满的缘故。所以一些社会学家总弄不明白,为什么在一些乡间的杰出人物身上,总有股说不上来的“气”,其真正的原因,或许可能还真的与他们经历了一个个真实的冬季有关。
啊,再不能往下说了,再说下去就有可能成邪说了。但我想说的是,与我这幅画相关的孩子们,他们过的那种低碳的生活,那种在低碳生活里,成长起来的美好。
再回到我们的生活里,让冬天适度的寒冷成为正常的经历,让春天成为透彻心灵的欢乐和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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