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疼得像是快要散架了,我又一次在疼痛中苏醒过来。
睁开眼,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透明的输液管……恍然忆起昨夜眼前闪现的最后一个镜头,我昏昏沉沉驾着我的车,猛然撞向另一辆停在路边的车,幸好在关键时刻扳动了手刹。
我喝多了,撞上去了。不记得像这样每晚喝醉已经多少年了？五年？还是十年？
我重又闭上眼,只觉得疲惫,实在不想看到现实的场境,这容易让我想起很多不愉快的事情。我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李苏都没有来医院看我,她也够绝情的了。
我们都成这样了,她还是不同意离婚。她的说法是,她跟着我好不容易熬出头了,不能便宜。她一直是这样说的,绝不离婚。“你要是跟我离婚,我马上自杀。还要带上儿子去死！”李苏说这话时的表情一点都不像个文化局的干部,倒像没文化的乡下妇女。
可是她跟我分居。三室两厅的房子,我和她还有儿子一人一间。她只管儿子的一切起居饮食,就只当我透明似的不存在。偶尔跟着我出去逛街买菜,两人之间隔着一座山似的距离。
我一直认为,男人天生就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所以,十几年前,我白手起家开始创业,不知吃尽了多少苦头,后来公司走上了正轨,挣了不少钱,也算有所成就。至于婚姻和家庭,那是支撑男人的大后方。老婆不需要太漂亮,传统贤惠就可以了。
我一直以为爱情这东西不过是种感觉,来得快也消失得快。而我从不相信自己无从把握的东西,所以大学一毕业,我就向李苏求婚了。婚后,我全心全意地经营我的事业,她操持着这个家,抚养着儿子,自己的工作也做得不错,小日子过得非常踏实。
我知道李苏当年很爱我,家庭中的琐事她从来不让我操心,而且总是给我无微不至的关心。晚上临睡前的一杯热牛奶、整齐洁白的床铺、胖嘟嘟的儿子,无一不显示着她的用心。那时候我还在创业初期,欠了很多钱事业也没有起色,我一心就想让我们全家过上好日子。
一切都在我32岁那年改变了。长期的苦心经营终于有了效果,我的公司接到一批法国集团的定单,产品在长期滞销后供不应求,财富像雪球一样源源不断地滚来,我们的生活质量也迅速得到了提高。平静的生活也骤然被打破,我开始马不停蹄地工作,晚上还有数不清的应酬。很快,我的身边聚集了一批朋友,形成了一个圈子,都是一群所谓的成功创业者,年龄相差无几。
我喜欢这种灯红酒绿觥筹交错的生活,这种生活方式才是让男人放松的最佳状态。我们都有些轻视那些过于注重家庭的男人。可以说,男性的自尊是跟他的社会地位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家庭就不具备这种肯定意义。
很快,各种各样的女孩开始在我们身边周旋,我的身边也出现了一位。坦白说,我或多或少会受到诱惑。
王萌是重要客户介绍到我的公司来实习的,我给予了她一些特别关照,又带着她出席了两三次我的朋友聚会。她是那么年轻漂亮、朝气蓬勃,她的热情简直不是李苏所能比拟的。我一直下意识地躲避她,可还是抵挡不住她逼人的青春气息。
我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叫作爱情的东西,那是火一般的激情,王萌给我带来的情感上的快乐和甜蜜几乎使我忘记了李苏和儿子,我夜夜晚归,回家了对李苏也是敷衍一番,借口工作太忙倒头就睡。
我已经难得顾及李苏的感受。李苏想找我交流,可是我根本就不给她时间和机会。
半年以后,王萌无法容忍这种暗地里的交往,她希望我离婚,我不同意。在世俗的眼光里,成功的企业家身边可以有别的女性,但绝不能动摇家庭。这是社会的潜规则。我把这说法讲给王萌听,她一听就哭了。看到她哭,我的心里也像是被刀割了一样,我知道我爱她。
王萌为此哭过好几次,有几次在我带着她参加朋友聚会的时候喝得烂醉,蹲在地上恍惚地哭,不停地问我,你还要我等你多久？
奇怪的是,我对此没有一点点愧疚感,更没有任何心灵上的震动,是我的心已经形成了一道厚厚的盔甲,还是已经石化成铁？或许我已是一个面对情感极其虚伪的人。
在长期得不到任何承诺之后,王萌离开了我。而我又只得重归家庭。可是我突然发现,以前那个温暖的家已不复存在,没有热牛奶、没有温情的话语,只有尖酸刻薄的冷嘲热讽。
天天争吵和冷战,我知道我已经失去李苏的心了。我后来说,离婚吧,长痛不如短痛。李苏却说,你要是跟我离婚,我马上自杀。还要带上儿子去死！
王萌后来跟了圈内朋友去了深圳。这件事又成了李苏口中的笑柄。
我大彻大悟,爱情不过就是如此,激情也不过三五个月的时间,总归要平淡下去,如果我把精力再浪费在这个上面,简直就是毫无意义。
十几年过去了,我从一个艰辛的创业者成了本地小有名气的民营企业家,交往的朋友也越来越多。似乎我们都是臭味相投的人,大家的环境和情况基本上跟我一样,都把家庭看得不重。或者说,是重视父母和子女多过重视妻子,更何况这么多年的夫妻,早已经把爱情转化为亲情了。就像冯小刚电影里说的：拉着你的手,就像左手摸右手,已经毫无感觉了。
我们都喜欢夜生活,有时候K歌,有时候打打保龄球,有时候结伴去某个郊区的山庄钓鱼或是度假,长假时会抽空组团去欧洲旅行。当然,都不会带着妻子,要带也会带子女去。
我知道我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理性面对现实和冷酷的男人。情感已基本消失殆尽。寻求一切可利用的价值已经变成我的生命本能。我很奇怪李苏为什么不和我离婚,我总觉得,对于她来说,离婚也许是一种解脱。
其实,在我身边不乏像我这样创业成功的男人,他们为了成功,把地位和金钱放在第一位,忽视了家庭和爱情。对于以事业和社会角色为重的我们来说,失去事业和社会角色,我们就不具备任何价值,家庭里的角色和地位也早已不复存在。原来,我们的成功,不过都是以情感的缺失作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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