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浦东的一间咖啡厅里,我第三次见到了林阿信先生。林阿信是温州人,首华创投的董事长,我找他是想让他投资我的企业。两年前,我创立了中国讲座网,两年来我一直在寻找风险投资商。
“中国讲座网还是有一定知名度的,你也是勤奋的、有想法的、可以信任的。”林阿信先生开门见山,“我实话实说,你不要介意啊！市场销售你是不行的。我给你200万元,原有的股东都退出。你创业两年,一年赚100万元,两年赚200万元,MBA的价值也体现了。”
我当时有点蒙。我是来融资的,不是来卖企业的,我不想卖掉我的企业。
我想到了我第一次见林先生的情景。在徐家汇的一间办公室,他旁若无人地走进来,没有寒暄,也没有交换名片,直截了当地问我要多少钱。我见过许多投资人,一般都是先谈项目,然后再谈融资金额,像这样不加任何铺垫,一见面就谈钱,还是第一次。
“500万元。”我说出了心里的那个数字。
“贵了！”林先生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口气不容置疑。
我的思绪又回到了我当初创办中国讲座网的情景。2004年我在复旦大学攻读MBA,学校邀请了彼得·圣吉来演讲,反响非常强烈。我当时就想,这么精彩的讲座如果能够放在网上,肯定会有人愿意收看,没过多久,我就创办了中国讲座网。
经过两年多的努力,中国讲座网已经汇聚了4000多场讲座,注册用户已经超过了15万人,在国内还找不到类似的网站,讲座网就是所谓的“隐性冠军”吧！
“隐性冠军”的日子并不好过。到目前为止,中国讲座网还没有实现盈亏平衡,最困难的时候,连工资都发不出去。
我这个总裁也没有像那些互联网新贵那样积聚起巨额财富。每次同学聚会,看到有的同学跳槽了,有的同学升职了,有的同学出国了,大家在饭桌上谈论更多的是股票、房产和轿车,这些话题我都插不上话,变得越来越沉默。
创业者是孤独的,是社会边缘人,那种感觉就像一个人站在北极点,再也找不到北了,不管向哪个方向走都是南。从我的内心来讲有一种想回归社会大家庭的愿望,像大多数同学一样,买一部车,假期的时候出国散散心。
画面又回到了现实。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把台面上的几根牙签都折断了。林先生似乎洞察了我的内心,继续劝我说：“以后中国讲座网做上去了,你还是创始人。做老板的在外面见人挺有精神的,回到公司就不得劲了,看看周围的同事感觉也不咋的。”
我心想,确实如此呀！只有经历过苦难和无助的人才能真正明白什么叫强打精神,什么叫强作欢颜。在这一点上,作为曾经和现在的创业者,我们的体会是相同的。
“你也不用再踮着脚盼资金了,拿了这笔钱另外找一个项目做做。”林先生继续劝说我。
我一直在翘首盼着资金的到来,但当我要面对卖掉企业的现实时,却又有些彷徨。我仿佛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伸得很长,赶紧低下头喝了一口咖啡。
我再一次不置可否,心情骤然复杂起来,可以说是悲喜交集。悲怆的是,当初创业,为了筹集启动资金,我将浦东唯一的住房变卖。创业期间,我曾经吃尽苦头,电力公司断过我的电,电话公司掐过我的线,银行信用卡罚过我的款。
欣喜的是,如果我此时同意退出,所有的痛苦和烦恼都解脱了,再也不用顶着炎炎的烈日,内心承受着蝎蜇般的痛楚,行走在希望和绝望的边缘；也可以像我许多MBA的同学一样,有一部车,偶尔出国旅行一次,过一种正常人的生活。
创业者唯一的出路就是成功,否则就是死亡,没有第三条道路可以选择。创业的根本问题是生死问题,一共有3种死法,即小死、中死和大死。所谓小死就是公司无法正常经营下去；中死就是创业者不能顾全家庭；大死就是创业者自身难保。
创业过程中有许多诱惑,“变现”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卖还是不卖？这是一个问题。
我一边思考着这道选择题,一边决定徒步走回公司。举头望望,天空中漫卷着乌云,我暗下决心,不管下多大的雨,也要走到底。很快,豆粒般大小的雨点打下来了,在地上砸起朵朵白烟,尘土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我终于没有能够坚持一路走下去,看到前面有一辆出租车正在等红灯,就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挡风玻璃前面的视线模糊了,刮雨器拼命地摇动。我暗自庆幸,在大的灾难到来之前,找到了自己的避风港。
车子启动之后,我看到许多人在雨中狼狈逃窜,突然想到中国讲座网面临的处境,看来,还是把公司卖掉的好。
正在为自己的好运庆幸,突然感觉到刮雨器不动了,扭头一看,雨已经停了,就在几百米之遥,这里竟然片雨未下。我突然后悔起来,如果能够坚持几百米的距离,何苦放弃自己的誓言？看来不能遇到困难就选择放弃,讲座网不能卖,卖了要后悔的。
车子又前行了几千米,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我开始为自己的患得患失懊恼起来。
选择是艰难的。正如两颗糖的故事：一个老师告诉一群小朋友,如果现在吃就可以马上得到一颗糖果,如果等老师回来再吃就可以得到两颗糖果；然而,这两颗糖果也不是一定就可以吃到嘴里的,因为它们有可能在老师回到教室之前融化掉。
中国讲座网现在面临的就是这样一个选择——是现在就拿一颗糖果,还是等待未来的两颗？假如你是我,你会如何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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