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去一所新加坡教会学校考察，最深的感触是，那些在历史史料基础上想象出来的古老的教学场景、那些被今日之中国学校拆得七零八落的传统文化、那些距离我们非常遥远的古典之美，正悄然在一个距中国五六千公里之外的国家静水深流。
精干的学校特选部吴瑞清主任今年57岁，已经在学校执教了29年，她介绍说，孩子们每年都要修习不同主题的中国传统文化，一年级的孩子修习中华武术，二年级的孩子修习毛笔书法，三年级的孩子修习二胡，四年级的孩子修习围棋，五年级的孩子修习茶艺，六年级的孩子因为要准备参加新加坡的全国性考试，就没有安排什么主题。
我们旁听了一节五年级学生的音乐课。授课老师姓何，来自西安，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五年。孩子们席地而坐，被分成九组，每组四到五人。每组孩子面前都有乐谱，以及乐器——每一组的乐器都不一样，那些乐器不是古筝、二胡之类的大家伙，而是类似铃铛之类的小玩意，我请教这些乐器的名称，Handbell叫手铃、Handchime叫手钟，但说到Bellplate，何老师无奈地耸了耸肩说：“很抱歉，这件乐器没有对应的中文名称。”
彪形大汉何老师说起话来算得上柔和平顺，他教孩子们演奏《小星星》，每组孩子跟着节拍，只演奏属于自己的那个音符。我听着何老师打拍子，诧异地欣赏着那些小玩意发出类似编钟的清澈之音，那些美丽的好声音令人沉醉，但乐器竟然没有中文名字。
当中国的孩子们都在钢琴考级的道路上埋头狂奔的时候，新加坡的孩子为什么要演奏那些穿透历史的乐音？同样在学校执教了29年、负责母语教学的何主任说：“儒家特别讲究秩序，‘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如果你在‘子’的位置却扮演了‘父’的角色，那就会天下大乱。我们为什么会让孩子们在演奏乐器的时候，只负责一个音符呢？道理很简单，每组孩子负责的音符，都是整首曲子的组成部分，只有你把自己的音符演奏好了，整首曲子才优美动听。如果你抢了别人的音符，或者该你表演的时候你没有表演，那么整首曲子就不是音乐而变成噪音了。”
对学生的尊重随处可见：手工教室里，展示着孩子们制作的陶器；餐厅的柱子上，展示着孩子们用陶瓷烧制的洋葱、西红柿、莲藕等；教学楼二楼的墙壁上，是一条长长的画廊，展示了孩子们在铜板上刻画的植物花朵图案……接待我们的康副校长介绍说，这些作品是孩子们的毕业设计，离开学校之前，他们会根据主题完成自己的作品，学校则会一直保存这些作品，若干年后，如果他们重新回到学校，就可以对自己的朋友或者下一代说：“你能认出哪一件是我的作品吗？”
新加坡的小学招生标准，除了就近原则，很有意思的一条是：如果你的父母曾就读于该学校，那么你就有优先权报读该校。如辜鸿铭在《中国人的精神》中所说：“如果说，欧洲人赖以维持文明秩序的两个武器是宗教和法律，那么，传统中国赖以维持文明秩序的最大武器就是以家庭为单位建立起来的人情社会。”在一个家庭又一个家庭、一代人又一代人的传承中，传统文化与现代生活血脉相连。
一直跑前跑后的校长和老师们忙得满头大汗，但在考察结束时坚持目送我们上车离开。车子就要在路口转弯的时候，我看见校长和老师们还在远远地挥手。老师们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身体力行，会为孩子们树立鲜活的榜样，正如学校对其位于首位的价值观“谦诚”所阐释的那样，“服人以诚不以言”。
(责任编辑：DF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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