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公路把城市摊成一个大大的锅盖饼，市区内办公楼耸立，郊区则空得一望无际。60年前，高速公路是一项创举；到了今天，它也带来一系列社会问题，包括城中区贫民窟和公路沿线破败的社区。但最近10年，这些公共问题却变成建筑设计师的香饽饽。库哈斯(RemKoolhaas)、盖瑞((FrankGehry)、莫赞(MichaelMaltzan)纷纷争取洛杉矶公共设施改造计划，他们的设计正把困难重重的公共问题变成影响深远的城市创新。
“洛杉矶河”(L.A.River)和“阿罗约桥”(ArroyoSeco)就是其中两个引人注目的改造项目。洛杉矶河其实是一条泄洪渠道，除了洪水期和拍电影取景，51英里干枯的河道平时沦为垃圾场。与市政府合作后，盖瑞的事务所尝试沿河建设2300公顷的公园，让昔日滋生社会问题的河道两岸转变成为其乐融融的新社区。
公共产品创新不同于市场机制下的商品。洛河改造过程中的设计思维迥然不同于地产项目开发。首先，它是政府主导，市场执行。“洛河委员会”为项目重大决策机构。其次，它必须兼顾沿河社区各方面的利益。盖瑞迈出的第一步是倾听，倾听利益相关者的立场和看法。再次，改造的指导原则是社会美学，而非建筑美学。盖瑞邀请洛杉矶交响乐的指挥家和多位博物馆馆长参与了前期设计。最重要的是，公共产品改造须遵循政治原则：未来河区必须促进社会各个阶层融合居住与生活，绝非为打造另一个高端房地产项目。
莫赞事务所设计的“阿罗约桥”改造计划，则体现了公共产品创新有带动新技术的溢出功效。
位于帕萨迪纳(Pasadena)和洛城交界处的阿罗约桥曾经是加州公路瑰宝。它连接著名的玫瑰碗(RoseBowl)体育场和多个高档社区。建成后的50年间，噪音和空气污染逐渐驱散着沿线居民，破旧的道路也变成市政维修的负担。
长期致力于公共产品改造的莫赞提出了完全不一样的改造计划。他建议将桥体包裹起来，实现全新的驾驶通过体验。桥上面是多孔铝顶板，配有光伏板发电。汽车尾气顺着铝板通过有二氧化钛的混凝土过滤排放。桥两边挂着能够收集雨水的水箱。在干旱严重的加州，收集的雨水能循环绿化桥边的植物。为让驾驶员能欣赏风景，沿着眼际线，桥体是透明的聚碳酸酯板，既隔音又不妨碍视线。
莫赞的设计体现了艺术化的综合利用原则。它包括降低65%的行车噪音，年生产支持600个家庭的用电量，减少516000吨二氧化碳，并能每年循环用水500万加仑。
“阿罗约桥”更深远的影响在于其展示新技术如何为公共产品创新服务。它的设计包括太阳能、化工新材料、噪音和空气污染治理、公用设施扩容和资源循环利用等跨领域的新技术。它的综合利用模式有集中展示的效果，一旦建成，可以扩展到高速公路的全面改造中，超越目前的修补模式。
建筑设计师之所以关注充满问题的公共产品创新，是因为社会问题越大，改造设计的意义就越深远。相比之下，市场问题只属于少数消费者，解决方法趋同，价值平庸，收益也仅仅体现在金钱回报上。而社会性的挑战，因为难并复杂，创造价值的空间不但多维度，也具有无与伦比的深远意义。它因此成为设计新宠。
提出“阿罗约桥”方案的莫赞就是其中脱颖而出的一位。莫赞事务所连续获奖的设计也都属于此类：衰败城区中的艺术中心、脏乱差的圣塔菲火车站的多功能公寓区、贫民窟里的单身宿舍等。这些充满挑战性的公共设施创新改造让人耳目一新，也展示出城市复兴的无限潜力。
为探究公共产品改造的设计原则，我对首席设计师莫赞做了专访。他的设计思想可以概括如下。
1。设计要有社会动机(sociallymotivated)，因为建筑空间设计在不自觉地左右着人们的活动形式，激发生活体验和对社会环境的看法。所有的建筑都有公共性。
2。现代城市化与密集度(density)如影随形，解决密集度就像一出“螺蛳壳里做道场”的艺术。密集度应该是设计的激励因素，而非不利因素。对应的方法就是多层次、多功能的时空设计(multi-layers).
3。公共时空越来越有“同时共空间体验”特征(simultaneousexperiences)，例如博物馆展示、咖啡区、活动区等同时在视野中，而非间隔状态。它是当代城市时空的新现象。
4。设计师要深切尊重当地环境的文化、经济和社会活动特征，然后以艺术形式浓缩表现当地环境的性格，而不是把它当成个人创意的游戏场。莫赞的贫民窟单身屋就充分考虑到它位于嘈杂的高速公路边，居民是无定所的游民等环境性格。
5。社区互动，公共交流应该是公共产品设计改造的核心。建筑可以诱导社会各阶层人士之间的融合，改变人们对生活质量的优先排序。例如，莫赞把旧的“六街高架”桥设计为多项社会活动的交会地段，方便上班族自行车通勤，鼓励人们从郊区向城区回流。
6。艺术让生活更美好。公共产品可以包含阳春白雪的艺术形式。“可居的艺术廊坊”(habitablegallery)是莫赞设计的亮点。他认为城市日常活动与高雅艺术可以有机结合。
7。矛盾冲突正是能量活力的来源。设计师可以从动荡的社会能量场中引出有震撼效果的时空体验。贫民窟、脏乱差、噪音污染……巨大的社会问题往往都暗含着重大的社会意义，它们让每个再平衡的设计都令人心驰神往。让建筑设计带来社会福利，是这一代设计师的追求。
8。高密集度，多功能层次，同时共有空间，这些新现象也许将给中国同行带来崭新的机会。在莫赞的想象中，为中国设计一个博物馆、商场、学校、住宅、办公室综合体，是他的梦想。
上一次美国城市复兴发生在二战结束后，大量美国退伍军人涌入城市，加入就业大军，急需住宅。地产商人莱维特(WilliamLevitt)顺应时代挑战，在东部建起一座座整齐划一的“莱维特城”(Levittown).
有人认为新一代建筑师的多元设计似乎是对莱维特式标准化的反抗。但莫赞对此并不赞同，“每一辈人有自己的时代挑战。莱维特的标准化代表那个时代的进步，我们的多元设计语言继承了同样的进步与发展精神”。
(作者为加拿大莱桥大学管理学院副教授、复旦大学管理学院EMBA特聘教授，他最近致力于研究创新领导力)
(责任编辑：DF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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