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想让我感到羞耻,但我没有,也不会。”梦露是这样说的。
当全体舞女一字排开面对观众,在花团锦簇中一起撩起长裙,跳起欢快的“康康舞”的时候,我们否认了那是低廉的挑逗,而是属于鲜花般的最美的爱的盛宴。
香艳,性感,美国式的怀旧,海盗故事,美女与野兽的神话……使红磨坊充满了奇幻的魔力,好像装在瓶子里的怪兽,一放出来就一定魅惑所有人的眼睛。
巴黎谜一样的夜色里,我们走向那只停在蒙马特小镇肩上的旋转风车,走向画家劳特累克笔下著名的《红磨坊的舞蹈》。系白色领结穿黑色西服的侍者表情严肃地提着一桶桶加冰的香槟在观众席里穿行,气泡从杯底冒上来,俯下身小啜一口,清凉入舌,有人提议,为巴黎翡冷翠的夜干一杯,一阵清脆的碰杯敲碎了桌上半明半暗的灯光。
音乐开始,又厚又重的帷幕在巨大的黑暗中落下,霎那间华灯耀眼,金灿灿的光线千丝万缕地齐刷刷迸射,观众席上的唏嘘卡在喉咙里,还没来得及释放便咽了回去,一脸惊讶凝在那里,连呼吸也被黑压压的气流震住,只剩下穿齐腰的水晶纱丽的美艳女郎在眼前一闪而过。
再定睛看,她们都是头戴高挑色彩羽毛,身上几乎一丝不挂的活泼舞娘,金色头发,褐色头发,黑色头发的舞娘们都有着光滑的肌肤,俏丽的眼眸,浑圆可爱的乳房和修长雪白的大腿,纤细的高跟舞鞋,彩色羽毛的发冠,跟着欢快的音乐她们流光溢彩地涌入舞池中央。
红磨坊里的舞蹈,虽然抢眼,但绝不同于麦当娜、布兰妮的夸张锐利,张牙舞爪的性感只会让观众潜意识里的审美被一次次粗暴地刺伤。
华灯如瀑,踩着脚下铿锵有力的节拍,她们,一群轻盈百度一下：牛ＢＢ文章网的鸟一般的天使,打开双臂,挥舞着羽毛,婀娜舞姿让人眼前朦胧,看着看着就要生出些不由自主的幻觉来。
我的目光与舞台正中的那个金发女子相遇,她上身几近赤裸,网状花边的镂空钻石项链如瀑流泻到香肩、锁骨和雪白的颈上。深黑浓密的睫毛,红唇玫瑰花一般地张开,蹦出一排可爱的珍珠粒的皓齿,金发,碧眼、红唇,这无邪的甜美的笑让我想起那个迷倒全世界的玛丽莲·梦露,只有她的性感,她任凭裙底被吹开霎时脸上绽放的灿烂之美足以让美国那个清教徒国家得以永久解放。
一旁来自台湾的朋友这样诠释他眼中的红磨坊之性感,“你在欣赏花朵时,知道那是植物张开的生殖器,花朵的柔弱之美,让你完全打消了猥亵之感。”
舞蹈是没有原罪的。无论是动物界和植物界的若干生灵。
火鸟和孔雀展开美丽的羽毛是为了向心爱之人示爱,森林里的春天有多少美丽的蝴蝶兰就有多少美丽的爱情故事发生。舞女们出现在电影或巨幅照片上,花朵盛开那么自然。她们自信而优美地舒展手臂,轻软的腰肢,丝绸样的肌肤,一群赤裸着快乐跳舞的鸟,一些从天而降的最轻盈纯洁的羽毛,一些天空才能懂动的精灵,在红磨坊这只散发着古老香水的彩色瓶子里,练习着飞翔。
谁说女人最美的盛装不是她们天生肌肤,那舞蹈不撩拨、不张扬,那种美让你距离而至,打消了任何邪念,整个地被他们身上,微笑里洋溢的快乐之美激荡。
在各色灯光的投映下,无上装舞女们的皮肤上似乎生着一层细雾,裙风流转,每一次伸展,赤裸在胸前那片晶莹剔透的水钻项链就跟着跳舞。不知什么时候,周围的沉闷抑郁消失了,在一瓶充满魔幻诡秘的巴黎香水里,我们的心,都被注入不可遏制的砰砰活力,亦真亦幻。
我突然喜欢上这种花团锦簇中感染你的那些美丽的“洛丽塔”式的自然和纯真。
一群雪亮的光线下几乎全裸的女人,踢腿、仰臀,伸臂,抖胸,转腰……眸光飞掷,掷出一地香艳温软的唇印。据说,康康舞娘们被还必须有优良的古典芭蕾舞底子,女子身高必须在1.75米以上,身材优美,男子身高必须在1.85米以上。他们不能随意增加或减少体重,而且禁止剪发或染发,必须定期接受严格的舞蹈训练,保持最佳的舞蹈状态。
很难想像,1898年红磨坊开业时,所有演员都是业余的,是从白天的洗碗、织布、洗衣或车衣女工里挑选,每当夜幕降临,她们便脱下布衣,穿上绉边、波浪型舞裙,摇身一变,化妆成为舞姿诱人的方阵舞演员。
谁说哪个容颜俏丽的洗衣女工不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著名的夜总会里最红的康康舞娘呢？“红磨坊向历年来所有的巴黎女人致敬……过去的日子已成历史,未来则充满了让女性肆意驰骋的空间,让她们创造自己的美丽生活。”在一本红色华丽的红磨坊简介画册上,我读到这段有意思的话。当19世纪末的中国妇女还裹着小脚遵守着“三从四德”,巴黎女人已经在洗衣女工和康康舞娘的双重身份间平衡地游走。
19世纪末,这种颠覆传统的艳舞在巴黎红极一时。一天,英国的威尔士王子到巴黎做私人访问期间,就曾特地订位欣赏著名的方阵舞。一个名叫歌露的舞娘发现王子坐在观众席上,便立即摆出美妙的舞姿,把修长美腿踢起,把头放在裙摆下,高声向王子欢呼：“嗨！威尔士,这香槟是给你的！”
很多年前记得还过一位著名摄影师拍的晚年的红磨坊舞女的老照片。曾经红极一时的她身材臃肿走形,满脸皱纹,一丝不苟的发型下已没有当年的红唇电眼,但一双平和的眼睛依旧注视着镜头,深邃优雅的眼神里依然是力透尘世的淡定。
当记者在简陋的旅行列车里找到她,她笑得像一个慈祥的老祖母,指着自己曾经“天使般的容貌,魔鬼般身材”的当年旧照说,“生活让她希望能够遇到一位能够善待自己的男人。”
我不知道舞女们淡出红磨坊后的生活与爱情,是否以宁静美好善终。但当她们衰老,皮肤松弛,眼花了,背驼了,腿不能再跳了的时候“还相信爱情。”
老舞女的话让人眼前一热,岁月无敌,但相信爱情的女人真的可以优雅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年轻时,她们的纯洁是舞台上舞姿大方,微笑自然,全情投入,毫无忸怩作态的赤裸之美,年老了她们却依然爱己所爱,活在无畏的孤独里。
有人称红磨坊是法国色情业的代名词,我不以为然,相反,我赞同梦露说过的那句至理名言：“如果其中有爱,没有任何性事是错的。”
红磨坊的历史上,康康舞为什么在蒙马特高地大为盛行。每年狂欢节,舞者走上街头大跳特跳,人们从城市四面八方赶来观看。这和1871年普法战争有关,当时法国萎靡不振。现实生活中丑闻充斥,金融财团明争暗斗,劳资矛盾加剧。人们厌倦了民族主义者的大话空话,整个民族感到极度的空虚。苦闷、彷徨的法国人渴望重新找回生活的坐标。当然,忧郁不是高卢人的特点,他们很快就学会用玩世不恭来取代苦闷,这就促使一种充满迷幻般的快意,被康康舞娘的裙风掀起的激情夜色在巴黎弥漫。
一个多小时的康康舞里还包括杂技、哑剧、歌舞等等,其中无上装踢腿舞最受欢迎。走出红磨坊,巴黎仍像一颗金色糖纸裹着的黑球糖,热闹非凡的背后是漫漫的寂寞长夜,几棵大树从红磨坊的屋顶穿棚而出,撑开迷离的夜色,几颗星子闪闪地缀在树梢,我耳边金碧辉煌的布景还在,裸露着上身款款而舞的女郎还在,而时间停下来,只剩下小小的我,跟着头顶的星光,漫无目的地走,消失在《红磨坊的舞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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