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数补习班上孩子们用Ipad做题。 管依萌摄
原标题：为证书所累的孩子
时下，各种针对小学生的教育培训机构遍地开花，周末一天下来9个小时的课程；除去学校之外的各种绘画、书法、钢琴、奥数、作文、英语等各种课程占据着孩子们的业余时间……家长们希望孩子能多几个证书傍身，而孩子们呢？他们的童年学习还像花儿一样吗
法治周末记者 管依萌
北京，十月的秋天气温渐凉，而与这天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随着暑假开学之后那些针对孩子们的补习班却一直持续在升温的态势中。
下午五点半，安安妈带着11岁的安安匆忙吃过晚饭，便赶往补习班的教室。由于出门时被事情耽搁了，俩人火急火燎地跑进教室内时，正好赶上老师点名。
这家位于朝阳区的培训机构大概有20几个班，凭借朝阳区的学校和师资，这家机构的生意甚是兴隆。“三年级的语文班已经报满了”“数学班只有周四晚上有课”“周末的班没法再加进学生”……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个例，而是多数家长和孩子们的真实写照。
一天九个小时的补习课程
安安的妈妈是一位非常负责的母亲，她每周都会陪安安来尖子班“进修”。每次进入教室前，她都能看到走廊里“珍惜时间”的标语：“马上就小升初了，不抓紧时间怎么办？”安安妈的声音并不会传到走廊的尽头，反而，她能嗅到一整条走廊一直不减的“学术风”。
补习对于现在的孩子们来说犹如家常便饭，其中的酸甜苦辣也只有孩子和家长才能明白。“现在孩子都报补习班，你不学怎么跟得上？”两位相识的家长将孩子送进补习班后在服务大厅内相遇，他们相互将苦楚诉说出来。
教室屋顶的大灯毫不吝惜自己的光，把早该到来的黑夜赶出屋外。直到安安回头看了一眼妈妈，才发觉夜已悄然而至。安安今年暑假过后刚刚步入小学六年级，便报名参加了六年级数学尖子班，尽管是周日的夜晚，她还要面对诸如“13+23+……+203”这样的数学题。
看见夜的那一刻，也许她在思念她的床、也许她在想念她的朋友……
这个屋子里的人或是无心，或是有意，他们都不会去在意夜何时降临。前排的孩子无暇顾及外面的世界，后排的家长无心欣赏窗外的灯光。
走廊的尽头就是服务大厅，里面一份份宣传资料详细地罗列着所有课程的内容和收费情况，前台的一些咨询人员也忙着向家长和孩子们介绍相关的教程，门庭若市也不过如此。只不过晚上七点钟的学而思教育的咨询大厅更像是一场夜市，灯火通明，好不热闹。
“您可以下载我们的官方APP，所有课程的有关介绍您都可以查到。”咨询人员再三重复或许只是为了避免多余的口舌，然而，家长却纷纷扫描二维码，只是为了解得更详细一点。
尽管如此，咨询台还是被家长围得“水泄不通”，咨询人员的计谋没有得逞，她忽略了“疯狂”补习背景下，“疯狂”家长的“疯狂”程度。
“本学期的课程都满了，没办法再加课。”不知当咨询人员说出这句话时，有多少家长寒了心。当家长从咨询人员口中再次得知可以通过下载APP了解下学期的课程时，家长们心中又燃起了“星星之火”。
不知此“星星之火”能否点亮“奥运会的圣火”，但奥数的草原早已浓烟弥漫，火光耀眼。奥数课程和平日里孩子们在学校里学到的数学没有关联，奥数主要以拓展思维为主。“大部分孩子从三年级开始接触奥数，刚开始孩子的反应速度可能会跟不上，学过之后，慢慢就提升了。”另一名咨询人员走到服务台前，像老师一样，耐心而又详细地介绍学而思的每一个课程。
一阵吵闹声清脆而又响亮，穿过走廊后迷失在热闹的大厅里，本就热闹的大厅变得更加混乱。前面的孩子疯狂地跑着，或是互相追逐着，把家长们甩在身后。
“这些孩子们报的是语文班，有的孩子还需要继续上晚上的奥数班。”咨询人员不得不抬高声调向询问的家长们介绍眼前的“盛况”。
据她介绍，语文班早已满额了，而语文课程的主要内容是阅读，写作以及文学史。有的孩子语数英三科都报班学习了，这样算，一天下来就是9个小时的课程。
我们希望他多考几个证书傍身
安安妈平日里的工作不过是人们常说的“朝九晚五”式，可在一些小学生的生活学习中，“朝八晚八”甚至更长时间的补习却早早成为了孩子们不得不面对的安排。
“英语课是周六上午八点到十点，奥数是下午两点到五点半。”9岁的乐乐今年上三年级了，他的话听上去很沉重，对于一个9岁的孩子来说，绘画、书法、钢琴、奥数、作文以及英语六门补习班简直就是梦魇。
童年的样子似乎应该是“丢手绢”与“找朋友”，抑或是“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可当法治周末记者问起乐乐这些补习班是否影响他平日里的玩耍时，一个掷地有声的“是”字传达出他的不满与沮丧。“爸爸妈妈让我上补习班，其实我并不是很愿意。”尽管乐乐很委屈，但懂事的乐乐明白，上补习班和课外班就是为了学到更多的知识，从而提高自己。
乐乐从小学二年级开始上奥数班，大部分奥数班上学到的知识是课堂上所学不到的，内容也相较来说更加宽泛一些。尽管乐乐有时会跟不上老师上课所讲的内容，但他还是对自己能够学到更多的知识感到自豪。
补习班固然能学到更多的知识，可是课下的作业并不是每个孩子都愿意接受的。乐乐透露道，课外班也会留作业，尽管不会影响学校课堂上的作业，但是却影响乐乐平日里的休息时间。“完成作业的情况看自己。”一个三年级孩子的语气像个小大人儿一样，能自律地安排好自己的时间。
据乐乐所言，父母平时要求并不是很严格，可是却想让他尽自己所能多考几个证。而在乐乐看来，绘画和书法不过是为了提升自己学习之外的能力，他并没有表示出浓厚的兴趣。对于父母的安排，乐乐多少有一些抵触心理，“有些知识在课外班学到了，在学校再学的时候就非常简单。但是考证不一样，那个更加专业并且会占用更多我玩耍的时间”。
乐乐目前正在准备考钢琴三级，别的孩子玩游戏、出门踏青的时候，他都是在肖邦、莫扎特等钢琴家的曲谱陪伴中度过。在乐乐的父母看来，钢琴可以为他陶冶情操，绘画可以提升他的美感，书法可以让他沉下心来，但同时，他们也为乐乐的未来做打算，“现在很多学校都注重孩子的全面发展，我们希望让他多几个证书傍身，这样的话以后可以多一些发展道路”。乐乐的父母经常陪伴孩子去上课，除了平日的上班时间，休息时间都给了乐乐。
补习班的出现在家长看来是学校的补充。孩子们在学校里所学的知识是必不可少的，而补习班所学到的知识可能会帮助孩子在学校更好地去学习。补习班和学校的老师讲课方式相差无几，只是补习班的知识更难一点。“有的奥数题我必须得通过老师讲解才能听明白，所以补习班的压力挺大的。”浩浩和乐乐一样，都是三年级的学生，只是浩浩的补习班没有乐乐的“多姿多彩”，他只有奥数班和作文班。
浩浩的语文有一些薄弱，自然而然地选择了作文班，而在浩浩看来，奥数班的帮助会比较大，所以也报了奥数班。与乐乐不同，浩浩自愿上补习班，但是没有填报任何兴趣班。
浩浩一周只上一天补习班，每个周六都会将学校里的激情带进补习班，努力地在补习班上“开疆拓土”。“我只有周日是休息时间。”浩浩并没有因为被补习占用的休息时间感到惋惜，“该放松时自然会放松。”玩牌、玩游戏这些娱乐都是浩浩释放压力的途径。
“补习班所讲授的内容是学校课堂内容一周后的总结。”浩浩对于这种把知识总结而后拓展的学习方法很满意，“我的同学们基本都在上补习班，甚至他们都没有休息时间，只有两门补习班这都是少的了。”
花费再多也要上补习班
上补习班似乎成为了一种风气，司空见惯。有道是“卖却屋边三亩地，添成窗下一床书”，疯狂补习的背后又有多少金钱与汗水？
仅仅是一门奥数班，一个学期就要收费三千多元，更何况乐乐还有英语和书法等5门补习班。“听妈妈说，一个学期下来就要一万多元。”一万元在一个小孩子看来是一个天文数字，在家长看来也并不轻松，更何况背后的付出远远不止金钱这样简单。
“这都是为孩子的将来考虑，孩子的压力大，其实我们做家长的也很累，但是如果现在不累，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以后可没有后悔药吃。”电话里的栋栋妈正在煲汤，厨具清脆的敲击声为周五的傍晚增添了一份惬意，可是电话里仓促而又恍惚的声音并没有让人觉得周末即将到来。
“妈，我能玩会儿游戏吗？”电话另一头的栋栋在央求自己的妈妈，五年级的男生总是少不了一份淘气，这也难免让家长更担心一些。“明天还得上补习班呢，明天晚上再玩。”栋栋妈毫不犹豫地否决了栋栋的提议。在栋栋妈看来，栋栋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太贪玩了，所以只能不断地督促栋栋。仅这样还远远不够，为了控制栋栋看电视的时间，栋栋的父母都不会在平日里打开电视机。
除去周六一天的补习，在周二和周三的晚上栋栋也需要补习，一门奥数，还有一门剑桥英语。栋栋妈不仅要接送孩子，还得陪着栋栋。“工作的事就已经占据了我大部分的时间，可跟孩子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栋栋妈的语气透着令人舒服的慈祥。
“我过去看一下孩子啊。”栋栋妈打断了法治周末记者的采访，“这个孩子总是不专心，刚刚又不知在干什么。”栋栋妈对于孩子的“天马行空”总是束手无策，为了能让孩子更好地集中精力，她甚至为孩子报过“一对一”补习。
“一对一”补习的方式对栋栋的效果更好一些，“只是一对一的费用太昂贵。”栋栋妈提起那段补习史时的心情很复杂，“好在孩子的成绩有所提高。”“一对一”是指一名老师单独教授一名孩子，虽然效果不菲，但价位上同样也高得让人“肉疼”：每个小时的费用是300元，一次需要两个小时，每周要上两次“一对一”，一个月下来就要4800元，“一个月工资差不多全都贡献给补习班了。”栋栋妈苦笑称。
仅五年级一年，栋栋妈在孩子补习上的花费已经将近三万元，但是年幼的栋栋并不能体谅妈妈的苦衷。于是，栋栋妈便停止了“一对一”，打算在栋栋“小升初”的时候再给他报一个冲刺班。
小学六年虽比不了“寒窗十年”，可相较而言，花费却远远胜出。露露今年正在上初中二年级，仍旧在上补习班，小学六年他一直在补习班的陪伴中度过。露露妈粗略地算了一下，花费远远超出10万元，比花费更甚的是露露妈每日的付出，“为了能让露露考上更好的学校，给孩子报补习班是一个很有必要的选择，只要孩子成绩有所提高，即便花费再多，我们也毫无怨言”。
“小升初”背景下的补习
安安抬起头，看看教室前方的荧屏，随后又低下头看着眼前的Ipad，试图跟上老师的讲解。在学而思上课的学生被要求必须人手有一个Ipad，以便完成一些课堂测验和一些课后习题。平日里，Ipad是安安放松的方式，但在教室里，它只是学习工具，伴随着安安从日落到黑夜。
就在上课前，一名学生在走廊里碰到了自己的老师，他像一名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低着头跟老师喃喃说道；“老师，我今天忘记带Ipad了。”老师却并没有责怪他，而是宽慰地告知他没有关系，看黑板也是可以的。趁此机会，学生的家长向老师询问了孩子的学习状况，生怕自己的孩子跟不上学习进程。
此时，夜晚为大地披上了一层黑纱。透过窗户，只能看到窗外一处亮着红光的“北京”二字。夜幕下的北京少不了霓虹灯的陪伴，仿佛“小升初”少不了“补习班”的伴随一样。
看似普通的奥数班，远远不止人们想得那样简单。拿学而思教育的奥数班来说，五六年级的学生可以参加“学而思杯”的考试，成绩优越的学生，学而思教育总部会为学生写推荐信，推荐到一些成绩优越的学生就有机会去教育资源更丰富的中学读书。但是，如果不是学而思教育的在读学员，即便成绩再好，学而思教育总部也不会写推荐信。
浩浩口中的“奥数班的帮助会比较大”可远远不止奥数所带来的知识。一些学校会比较看重杯赛(迎春杯，希望杯等)的成绩，学而思教育不仅可以代替学生报名，而且在学而思教育学奥数的学生从三年级开始就会接触杯赛。杯赛的名次和成绩对孩子以后的小升初都有帮助，这也是很多孩子都会报奥数班的重要原因。
据安安妈透露，国庆节过后的10月7日就有一个奥数杯赛，两个月后的12月份还有一个杯赛，“难得的十一假期根本没时间出去玩，陪孩子复习比加班还累。”安安妈苦笑道，“就跟高考倒计时一样，生怕孩子错过了哪个杯赛。”
“奥数班从未间断过，报名的孩子更是一波接着一波。”一家“一对一”补习班的咨询人员透露，“现在的孩子们压力比以前的孩子更大，升学不透明的情况使得家长们都很迷茫，什么补习班都不上肯定不行。”这家补习班是学而思教育的下属机构，对面是“大课”的咨询教室，相较对面的门庭若市来说，前来咨询“一对一”补习相关事宜的家长却少得可怜。
成绩优秀并不是评价学生优秀与否的唯一标准，但在“小升初”的背景下，成绩的高低的确决定着孩子们能否去一个更好的中学。露露妈回忆起孩子升学的那年，她坦承，的确很想让自己的孩子有一个好的成绩，所以每天都会把孩子送去补习班。无独有偶，栋栋的妈妈也存有同样的心思，“我们家长给孩子报班就是希望孩子能有所提升，或者有一门强项，比如说把英语学好”。
夜幕下的北京安静了不少，可补习班的教室又再次热闹了起来，时间过得很快，安安今天的奥数课也画上了句号。孩子们兴奋地跳了起来，家长或是抻抻腰或是从后面走向前帮孩子一起收拾东西。
安安将自己的东西归置好，回头走向自己的妈妈，疲惫的眼神可以看出她非常渴望家里的床。走出教室的那一课，安安的步伐轻盈地可爱。
(应采访者要求，文中采访对象都是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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