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半年突然蹿红的富家少爷、公子哥、大小姐实在太多，喊着要当保姆和老奴的人都快排队到巴黎了。
不仅是最近沸沸扬扬的万柳书院的少爷大小姐们——
因为一个男孩不露脸的抖音，他所定位的北京富人小区万柳书院迅速凭借“6000万一套”的房价、富人的高贵神秘感等要素蹿红，“万柳少爷”也成了开年第一个热词。
在这之前，富少俨然成为了互联网第一爆款人设。
各种实业公司家的少当家接管生意、成为网红，陈凯歌家的阿瑟也终于凭借严格的家教，风评一夜逆转。
每走红一个富二代年轻人，争议最大的便是评论区里很多人自称“老奴”“奴婢”“丫鬟”等封建社会专用词汇。
最近网上吵了好几天，这些人到底是不是自我轻贱。
但比起跟着骂两句屏幕背后不知是谁的陌生人，我更想问的是——
究竟是什么让人们忍不住捧红一个又一个“少爷”，还非常自然地把自己摆在了低位？
01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王思聪”
纵观这一代互联网富二代少爷的被捧，和当年全民对王思聪喊“爸爸”“老公”有什么不同？
比较关键的要素可能是一种超凡的想象力：
一个富家少爷出现后，能迅速按照玛丽苏小说补完人设与剧情。
写给万柳少爷那几封肉麻的情书就不说了，咱也不知道写信人跟他素未谋面，怎么就品出了他一定帅气、温柔、即便去掉滤镜也一定万众瞩目。
陈飞宇今年的大翻身，也显然不止是一部偶像剧的功劳。
那段“阿瑟请坐”的名场面曾经被嘲疯了：什么年代了，你家这等级尊卑像还活在封建社会。
但随着阿瑟有点傻实诚的性格不断在综艺CUT里被传播，陈门世家的其他八卦也被扒出。
阿瑟还有个更聪明、更能干的低调霸总大哥，不知真假的八卦号称，陈红曾对大哥说：“以后家业是你的，弟弟也是你的”。
好家伙，这设定比小说里写得还生动。阿瑟也在大众的眼里，从红不起来的“资源咖”一跃成为了天真笨蛋小少爷人设。
对少爷形象的膜拜如今无孔不入，既定的印象也是可以反转的。
汪小菲在婚变闹剧中，逐渐变成了一个女富豪那软弱但令人怜爱的大少爷。
现在每次亮相，评论区前排都是痛心疾首的劝诫：“你应该娶一个安稳的普通女孩”。40岁的少爷，也依然单纯得会被全世界背刺。
当最近王思聪大方地牵着第108个年轻女伴，走进不知道哪个路人精准拍到的镜头里，一种新的风评也悄然诞生：
“至少他愿意公开他的每一任女友啊”。
曾经的花心恶少，现在统统都是性情至纯、敢爱敢恨的公子。
这其实也能反映出，大众整体对富人的想象，在往财富本身以外的地方扩散。
无趣的明星身上八卦价值式微，许多想象和围观的冲动，转而投射到了那些更低调地占有财富的年轻人身上。
比如当“七匹狼公子和特步公主联姻”的新闻出现时，很难想象哪怕5年前，哪两个大企业家的孩子结婚会成为一桩娱乐八卦热点。
如今也确实少有人在意，联姻不过是闽商家族之间延续多年、很常见的一种增强凝聚力的方式。
大家看到年轻貌美的一对富家子弟，更愿意翻翻他们社交网络暗戳戳的秀恩爱，自觉添上一些“才子佳人好般配”的嗑点。
“脑补式追捧少爷”的需求既然强烈存在，那就也少不了有人吃准这种需求，把它继续往上拱。
万柳少爷火了之后，600多万粉丝的抖音网红@羊毛月 迅速完成了一期万柳书院探访视频，邀请的主人公并非最开始火的“喻少”，而是另一位网名为@16 的男生。
很多信息过载的网友其实分不清谁是谁，两个人不同的buff都叠在同一个人身上了。
口口相传中，富少的猎奇感和神秘感越来越强，这则视频也获得了250多万的点赞，炒起了第二波围观的热度。
现在冷静下来回看，整个万柳事件从最开始就挺奇怪的：
营销号口径一致地称万柳少爷被扒，是因为有网友发现他家墙上挂着一幅齐白石的真迹。可是我翻了很久，也没有翻到到底哪位网友对着这高糊画质，还有如此高的艺术鉴赏力。
这可能也并不重要。少爷情结这次恰好选中了万柳，下次没准就是顺义别墅。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王思聪崇拜”，只不过少爷和老奴这一对带着腐朽味儿的称谓，让它显得格外刺眼。
02
“他那么有钱，
一定很单纯善良吧”
阶层差异是当代舆论场中的一根刺。
尤其是，当它赤裸裸的差异已经不止是有钱、没钱的问题。
在近些年走红网络的富二代里，修养与家教是一个标志着他们值得获得赞誉的重要因素，也是人们对少爷的想象里最美好的一块。
万柳书院少爷最招网友喜欢的一点，就是他的网络发言和互动被认为谈吐礼貌、文雅。
无独有偶，这和之前陈飞宇、七匹狼公子们被了解、被喜爱的路径几乎一模一样。
找资料过程中让我差点笑出声的，是有帖子在八卦七匹狼公子人生经历时，提到他“喊自己的爸爸都是父亲”。
并点评道，这是一种接受良好教育与礼仪培养的证明。
不知道富人是不是流行这种阿瑟式家风，但普通人对“有修养”的评判标准里肯定有文绉绉喊父亲这一条。
有钱与有教养、善良等品质划等号，可能会让一些人想起韩国电影《寄生虫》的经典台词。
穷人讽刺钱是熨平一切的熨斗，“如果我像她那么有钱，我也会一样善良”。
但在如今仰望少爷心态中，它有一丝微妙的不同：他那么有钱，那他一定是个有教养、单纯、善良的人。
令人感到不安的，可能是一种不太严谨的联想：
英国——全世界阶层最根深蒂固的国家之一，阶层就是按照“品位与修养”来划分的。
小小一个“厕所”应该用哪个词表示、说得够不够文雅，就能一秒分辨出一个人是真正的贵族，还是没有涵养的暴发户。
那些隐性的、金钱数量衡量不了的东西，构成了阶层之间的天堑。
我们社会曾经的主流氛围，对财富的理解偏向于“野蛮”。
我还记得十几年前和王思聪一起爆火的，是天涯论坛总共长达上千页关于他家族内的丑闻扒皮帖子。
总的来说，当时人们还是习惯于带着“杀人放火金腰带”的思维，去审视这巨额财富的继承人。
那个时候距离中国进入国际市场的轨道也没过太久，90年代财富积累的无序厮杀还存留在不少人的意识里。
但现在的富少崇拜，崇拜的就是他成长的路径“干干净净”。
万柳书院被炒火的重要因素，一是“喻少”的抖音资料写着北京某顶尖高中，二是马上有人说万柳书院的对口小学是北京最强的中关村三小。
重视教育、家风严厉，这在东亚儒家文化的逻辑里无懈可击，也是当代最主流的精英成长路径。
与此相伴的，是年轻一代有种错位的认知：崇拜财富，但对财富的积累和传承，有着近乎真空的期待。
近几年娱乐圈里不少当红流量，因为被扒出爸妈做生意中的纠纷与债务关系，一律被打成“老赖之子”，风评一落千丈。
新少爷们在走红后的后续示人方式，都聪明地回避着自己本身优渥的出身；
转而用心地为网友们展示着——你看他都这么有钱了，却还是在乖乖地过着好孩子的人生。
前有好利来家的二公子用心经营抖音，网感极好；后有特步的千金担任新产品线主理人，活跃在各路明星中，为自家产品开拓资源。
看到万柳少爷略显羞涩地表示，他叛逆的爱好是瞒着妈妈开了一个小网店时，我着实是想说那句：
“有钱人的烦恼，你可真是想象不到。”
大家对这些年轻人的观感相当不错，闭环的想象上也又增加了一环：
他不仅人善钱多家教好，还努力上进，这样的人是一个值得成功的模板。
这也没什么，毕竟钱总是会流向最不缺钱的人的，但也难免有人会被这样的互联网奇观震撼到——
二代万柳少爷@16，据称开直播仅仅7分钟，就有观众刷了价值上万的礼物。
评论区又毫不意外地刷满了老奴梗：“老奴何德何能让少爷为我唱歌啊”。
注意力、话语权，这些东西是当代除了钱以外的隐性资产，但它们也终究会和钱一起，毫不意外地流向不缺这些的人。
03
只露富的二代，
或许已经是最友好的了
当全网抨击“媚富”的人太低贱、太自我矮化的时候，我首先想的却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媚富其实是人的一种本能。假如大家身边有个富得流油的朋友，谁会不希望跟他关系好一点呢？捧着人家一点也无所谓。
能为自己媚来好处，也算是没白点头哈腰。
但如此追捧、崇拜甚至用想象去刻画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又会得到什么呢？
所以很多网友毫不留情地嘲讽：你再舔，财富也并不会顺着网线转移给你。
令人困惑的核心是，是什么会让我们把一个无害的富人形象奉若圭臬？
《格调》一书中有一个很残忍的论断：只有害怕阶层跌落的中产阶级，面对社会等级问题才会非常敏感。“贫民阶层通常并不介意讨论这个话题，因为他们清楚，自己几乎无力改变自身的社会地位。”
这和一些网友讨论自己为什么不觉得“老奴”算个事儿、不觉得有什么必要仇富的心态，有些类似：
我们可能无法忍受同阶级、同出身的人，还拥有快速上升的通道，正如985硕士受不了自己要死要活干一年，还不如高中毕业的主播干两天。
但如果当你一辈子也触碰不到别人的起点，反倒可以平静一点。
欣赏他们与生俱来的从容，甚至用一些想象去美化，对那个自己永远也触碰不到的世界保留一些美好的想象。
所以我并不想骂那些玩梗“老奴”的人，是卑贱的、自我奴化的。
只有在21世纪初，灰姑娘杉菜的故事会深入人心，她会毫不犹豫地对富少爷说，金钱买不来一个人的心，也决定不了一个人灵魂的高低贵贱。
一个环境如果能让两手空空的人相信并有底气说“我不要你的臭钱”，或许是因为她还相信，和钱一样好的东西，还有机会在别处寻来。
现在人们还相信吗？当然不，并且连对另外那个世界的想象都不可避免地变得贫瘠。
幻想如何去“攀附”少爷的调侃，北大毕业的羊毛月和大家一样，第一反应只是“你家缺阿姨吗？”
能用来想象的素材，也变得越来越温和无害——也不过就是家里墙上的名画、大小姐的穿搭原来是这些牌子，诸如此类这些花花世界最表层的利益。
早就已经很少看到并淡忘，当年那些大肆张扬的从父辈继承来的privilege，是怎么傲慢地被行使，从而轰动全网的了。
在社交网络风靡之前，有一句话或许是准确的：“还能被你看到的人，就是和你同一个阶层的人”。
但现在这句话可能要变成，能被你看到的人，是不介意让你知道他在这个阶层、这样生活的人。
这便是最近各路少爷大戏，在各种疯狂吃瓜、扒皮、嘲讽与争吵后，最让人觉得丧气的一瞬间：
那些没藏起来偷偷吃红利，反而还对公众展示体面、上进、对GDP有贡献的少爷，可能确实已经是最“友好”的一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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