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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国,我看到中国地理学会 身边的人一轮一轮感染,但生活还在继续


更新日期:2023-01-02 19:09:18来源:网络点击:1963169

一年了,让我来回忆一下我在英国被感染的场景,那是个水仙和蓝铃花刚刚盛开的春天。

汽⻋在威尔士绵延的山间小路上缓缓行驶,一路盘旋着向⻄。⻋内播放的音乐 是坂本⻰一的《Solitude》。这是2022年4月的第一天,午后天空的蓝依旧是一种冷蓝,⻋窗外,山脚下一户户白色的乡村小屋,如电影镜头般在视线中迅速掠过,我却清晰地看到一家家的烟囱上升起的缕缕炊烟,小屋花园里栽种着金⻩色的水仙花,零零散散在⻛中摇曳着。⻋子加速,疾驰着一路向⻄。到了傍晚,天上的云变成了一团一团的蓝灰色,将远处的群山紧紧抱住了,山上升起 一层薄雾,很美,很温柔,又薄如蝉翼。这一天始终没有下雨。

已经八年没有来过威尔士了。还记得当年在斯诺登山上坐过一列蒸汽小火⻋, 火⻋沿着山坡缓缓上升的时候,我看到两只大雁从我眼前⻜过。而这个春天, 是第一次离开英格兰旅行,我要去地方是中世纪小镇Conwy,在那里,有几个朋友在等着我。

June,Caroline,Maggie是我来英国后认识的朋友,她们是当地土生土⻓的白人,分别在学校和医院工作,喜欢读书,热衷于服务上帝和帮助他人, Caroline一直未婚。在这之前,她们每年春天都会有一场集体出游,前两年由于疫情未能出行,今年是疫情后的第一次旅行,大家邀请我加入。

我当时也没有意识到,这静好无害的春日时光,前方等待我的,却还有一层看不⻅的,可以潜入体内的毒,并且在接下来的一年,我都笼罩在此次旅行痛苦的阴影之下。

三个小时后我到达。⻋子穿过一片幽静的森林,只⻅一栋古老的小屋耸立在半山腰上,掩映在天然茂密的绿树之中,小屋是我们接下来两日要住的地方。June和Caroline出来接我,我们⻅面拥抱,贴脸。Caroline告诉我,Maggie没 有来,她感染了Covid ,June的女儿也感染了,但是June在来之前做了测试, 确定是阴性,之后她才出发的。

英国在2020年的3月开始实施“疫情封控计划”,所谓的封控,不过是限制社交,要求大家各自居家工作,不聚餐,不聚会;期间,超市,医院,药店都是正常 开放的。这项政策在2021年的4月开始逐渐解除,到了5月6月,各大电影院和博物馆都可以自由出入了。若是有人不幸感染,就自觉居家隔离,吃退烧药, 测试,直至阴性。严重者就给医院打电话求助,政府医疗系统会给病人配发血氧仪和药物。

随后在紧接着的一年,我眼看着身边的朋友一个个感染,居家,再感染,再居家,有的人会感染三四轮,而感染还在继续,生活也在继续。

像加缪在《鼠疫》中所说的,天灾人祸是人间常事,然而一旦落到头上,人们 就难以相信这是是真的。

果然,我终究没有逃过,也无处可逃。不知是来自Caroline的那一吻,还是明明测试为阳性的Jane的那个拥抱,还是家人从外面的某处携带而来的病毒,总之我很快被感染了。这场威尔士之旅,我仅仅在山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便匆匆原路返回。

我感染了。这病毒来得迅速而奇异,我记得是从双脚开始的。那天突然觉得一股寒气从我的双脚下袭了上来,先是双脚发抖,接着小腿,大腿,再到腰部,再到脖子,整个人如同被冷气刺中,全身发抖,不能站稳。颤颤巍巍走进家⻔的 那一刻,我的双手不自觉地将毛衣的翻领拉得好⻓,把头缩了进去,整个人蹲 在地上缩成一团,发不出声音,不能正常讲话,无法喊救命,变成了一只冬天 路边的小刺猬。

先生扶我上楼。我将自己发抖的身体转移到被窝里,短短几秒种,身体那种冷又转化成一种热。明显是发了高烧,不到半个钟头,人已是昏迷状态。

生平第一次经历这种的奇妙的病症,如同一种电影蒙太奇,在我体内交错出现。发烧,退烧,再发烧,之后又是全身间歇性疼痛,疼痛的神经在身体里到处乱窜,仿佛有指向性的将每个部位各个击破,头脑不再是头脑,四肢不再是四肢,下床走路需要爬行,嗓子再也发不出声音。

⻢尔克斯笔下的“脉搏微弱,呼气沉重,像垂死之人一样冒着虚汗。”这种描述仿佛就是在说我。

是的,垂死的感觉。到了第四天,高烧依然不退,每时每刻都会大汗淋漓,连呼吸都会痛,呕吐,亦无法进⻝;整个人瘫痪在床,动弹不得,那种疼痛如今也历历在目,如同在高速公路上被⻜驰着迎面而来的汽⻋碾压而过。当时想, 我可能活不过来了,再撑不过去的话,家人准备叫救护⻋了。

后来我才知道,在我昏迷的那几天,我曾经抱着我的先生痛哭,我告诉他,我要死了,但真是对不起,我整日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却对他并不够好。

我醒来后,完全不记得自己曾说过这些话。只记得那些身体的疼痛,只记得那几日先生日日夜夜的照顾,跪在床前看着我。他看着我发着烧还泪流满面。

我来英国之前,在国内打过两针科兴疫苗,先生在英国打的是辉瑞疫苗。不知为何,他的感染似乎没有症状。

到了第六天,那种全身滚烫的感觉有所减弱,但是咳嗽在继续,会咳出血,鼻涕里也是血,喉咙发不出声音,下床走路需要四肢爬行,也几乎吃不下什么。咳嗽了一夜以后,每天早上在疼痛和血腥味中醒来,痛苦依旧。那时候我已心知肚明,这个病毒并不简单,若是国内完全放开,怕是很多人要和我一样吃苦头了。

当时国内的亲友,几乎没人知道我是感染了新冠病毒,包括我的父母。那时候大家对新冠还有着忌讳,我只是淡淡说我生病了,更何况,相比那一端的满目苍夷,我在英国能实现自由出入已是奢侈,我战战兢兢,总感觉自己渺小的疼痛亦不配多发言。四月,彼时沪上正在经历一些事情,我躺在床上看新闻,同时也忧虑着国内的亲人和朋友,用手机帮家人抢菜,请朋友帮忙抢菜,大洋彼岸,每天发生的事像过山⻋一般跌宕起伏着,我的情绪过于激动,心里也很苦。一夜之间,我写了很多诗,随后这些无用的诗也在网络上莫名消失不⻅了。

那几日,我每天睁大眼睛,望着白白的天花板,体温日日夜夜升高,盯着亲友 发来的海量消息,脑子里想着一些无解的问题,听凯尔特⺠谣,心里还挂念着梦想。从早到晚,在自我纠缠和千丝万缕中煎熬着,结果身子动弹不得,如同 某种躯壳,不再有感知力,只是静静地被安放在那里,可灵魂还在思考。

那段日子不好过。如同经历一场生死。我躺了半个多月,却未⻅痊愈。不再发烧,依然咳嗽,咳出血来,呼吸困难,失声,脑子反应缓慢,下床走路还是靠四肢爬行。

到了四月中旬,我的女友Lucy喊我起床,告诉我说,春天到了,我们带你去湖区。我一向喜欢湖区,生病也想看看大自然。于是我拖着沉重的身体去旅行, 当时走路不能走太久,也很缓慢,需要人搀扶着。

这是我在病时拍的照片。湖区很美,很治愈,我尽量让自己笑得好看些。想起一本书《屋顶上的轻骑兵》,男主安吉洛在法国的普罗旺斯经历了瘟疫,躲在 屋顶上,从高处俯视疫病肆虐下的城市,之后他离开城市来到乡村,目睹了疫情下自然万物的恬静和安详,给了他巨大的安慰。

湖区也给了我安慰,可是我的身体依然没有好,我的心也依然在别处。当时我写了诗。

春殇

所有的羊都吃饱了

四月的午后,英格兰的乡村

蓝天白云下,此刻

所有的人和动物

都眯着眼睛,做着春天该做的事

这时候的我

不小心看了一眼

他们的新闻,一股巨大的情绪

翻滚翻滚着,涌上了胸口

湖边,山脚下

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吐血当然是真的。其实感染后应该好好养身体,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痊愈,可我觉得生活需要继续,工作需要继续。像这里所有的当地人一样,他们感染——大多不严重,转阴之后,依然去工作,去旅行。刻意让自己隔绝于围城之中,也是不现实的童话。因为感染已然变成了生活生活中的常态,至今为止,我身边未见有一人幸免。这场病毒,显示是示是上帝在筛选。

在湖区结束了短暂的旅行后,我又回到《呼啸山庄》的翻译之中。这本书的确伤身体,也伤心。在无数个凌晨和夜晚,清凉的春夏,我竟翻译到大汗淋漓。我太入戏,如同掉入黑暗的洞里,我深陷其中,常常对着书中的某一场景泣不成声。晚上熄灯入睡,也会有噩梦一个接着一个的连续向我袭来。在梦里,我死去,又活过来,接着又死去。最后终于醒了,我谢天谢地,泪流满面。

《呼啸山庄》加深了我的忧郁和病痛。艾米莉笔下的约克郡,每个季节都很美,每个季节都有人死去。这本两百年前的巨著,整整四百多⻚,童话的部分也只有两页。我有时候半天只能翻译一段,却满头大汗。总之是很虚弱。但也带着爱和信仰,在绵延不断的咳嗽中,拖着病痛的身体“一针一线”地去翻译,如同一种自虐。最后终于在秋天来临之前翻译完毕。

在这期间,我上下楼也是如同四肢动物一样的爬行,最重要的是,我发现自己出现了记忆模糊和反应缓慢的症状,如同大脑深处蒙上了一层混浊的雾。这种状态——我暂且称之为新冠后遗症——一直持续到八月,那是英国一年当中最珍贵的季节,我走出门,出发去爱丁堡看艺术节。

而这期间的英国,人们已经脱离了病毒的梦魇,在忙碌和热闹中度过。春天,一大批乌克兰难民涌来,大家忙着帮助和捐献,同时各地也有马拉松和划船的节日;五月花展,园艺展,人们东奔西走只为看花,当然还有音乐节和文学节;六月女王登基70年大典,全英一片欢腾;七月八月又一轮花展,各种艺术节日,运动赛事,美食节,以及夏季旅行高峰;九月女王突然离世,全英又一片哀鸣。接着政府换首相,中间曾出现能源危机,油价和食品价格上涨。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一年了,疫情在这里已成为过去式。

我修改文稿到十一月,开始书写在脑海中酝酿了三年的长篇小说。然后遇上英国二十年未见的寒潮,媒体形容这种冷为bitter cold。我又一次病倒。

我只能说,这是我虚弱和疼痛,却也在向上的一年。

但中间也有美好,比如旅行和写作,是治愈的良药。

也没有别的选择。三年来,疫情爆发,航班熔断,限制出入境,封城,做核酸,再放开,再爆发。昨天看到各国限制中国旅客的消息,感觉又回到了20年初的模样。我知道这个世界正在恶性循环,对此我并不乐观,甚至心灰意冷。

翻到19年的照片,美国,澳大利亚,台北,香港,澳门,都留下了自己的身影。现在回忆起来,像是上辈子的事。

如今只能说,想做的事抓紧做,不留遗憾;想去的地方快点去,不再后悔;想爱的人继续深爱,不轻易放手。

最重要的是,保持健康,安顿内心,坚持理想。剩下的,归凯撒或归上帝,就随他去吧。

偶然看到1940年的1月1日,加缪在一篇报纸的社论上写道:

今年,希冀幸福将是徒劳的,通过工作去建造幸福才是关键。不要希冀任何事情,而是要做点什么。您的身体和精神正在经历重创,但仍旧需要保持必要的 力量和清醒,去努力维持自己的宁静和尊严。

无论如何,眼看这世界正滑下地狱,而我心中依然有梦,并愿意在这垂死挣扎中,独自一人缓缓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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